92、想起(2 / 2)

陸嫣聲嘶力竭地大喊:“沈括,你回去,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沈括望著陸嫣,滿眼柔情:“小嫣,閉上眼睛。”

陸嫣已經跪在了地上,拚命地搖頭,哭是哭不出來了,隻有滿心的恐懼。

“啊,這樣忽然覺得沒什麼意思。”

施雅靈機一動:“不如來玩點有意思的吧,讓我想想,不如讓開車的人蒙住眼睛,嗯,油門踩到底衝向目標,如果車能在目標的十厘米之距內停下來,我就放過你們所有人。”

“十厘米,這怎麼可能...”

陸臻望著這裡到懸崖的距離,肉眼根本難以估測究竟有多遠。

睜著眼開車都不可能把握精準,更何況閉上眼睛!

修改規則,並非全然死路,但生路也是渺茫。

蒙著眼睛開車,一旦失手,就會同時丟掉兩個人的性命。

陸臻望著施雅,憤聲道:“你簡直瘋了!”

沈括知道施雅已經瘋了,她眼睛發紅,太陽穴暴起了青筋,已經不是正常人的狀態。

現在陸嫣的命握在這個瘋子手裡,稍有不慎,他將悔恨餘生...

不,他應該不會再有餘生。

“陸臻,你上車。”

“我?我怎麼可能,我不行的,我沒有方向感,我不行啊!”

“陸臻,我相信你,上車。”沈括目測著轎車與自己的距離,說道:“油門踩到底,然後心裡默數到十三,踩刹車。”

陸臻不肯上車:“還數到十三,你他媽真以為自己是神仙啊!你算命啊你!”

“我讓你上車。”

“既然陸臻不肯上車,那沈括,你跟陸臻換換,你來開車唄。”施雅摸著陸嫣的下頜,粲然一笑:“反正我相信沈括這麼聰明,肯定是有辦法保命的咯,陸臻就不一定了,你說對嗎。”

陸嫣一口咬住了施雅的手,狠狠咬下去,施雅發出一身慘叫,甚至都聽見骨頭的響動了。

她滿手鮮血,血肉模糊,疼得近乎暈厥。

“你他媽的...”

施雅憤然轉身,衝沈括喊道:“你和陸臻換!你來開車!”

她要讓陸嫣眼睜睜看著...看著最愛的人殺掉自己的親生父親,這樣的血海深仇,即便兩人活下來,也是背負仇恨的一生,這可比讓他們全部送命有意思多了。

陸臻毫不猶豫地朝沈括走去,站在懸崖邊——“沈括,你來開車。”

沈括沒有動,陸臻看到他袖下的手在抖。

他伸手按了按沈括的肩膀:“從小到大,你一直都比我優秀,我...我信你。”

沈括不敢再看陸嫣,他一步一步,很慢很慢很慢地...朝著轎車走去。

沈括站定在轎車門前,頓了幾秒中,終於坐進了駕駛位。

戴口罩的男人扯下他的領帶,緊緊蒙住了他的眼睛。

很快,沈括啟動了引擎,深呼吸。

陸臻也在深呼吸,也緊張害怕,怕得都快要尿了。但是他不能露怯,他在沈括麵前丟了一輩子的臉,這最後一次,在閨女麵前,他想要當一次英雄。

“爸!”

陸嫣的哭喊已經聲嘶力竭,腿肚子都軟了,直直地往下跪,卻又被施雅身邊的男人拎了起來,按在懸崖邊。

“小嫣,告訴你媽...我...我永遠愛她,還有你...”

話音未落,沈括啟動了引擎,轎車“轟”的一聲,朝著陸臻疾馳而來。

“靠!老子遺言還沒講完沈括你大...”

他這句話剛喊出來,隻聽一聲長長的刺耳刹車聲,轎車在陸臻麵前直直地停了下來。

“...爺的。”

這一切發生不過轉瞬,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陸臻眼睜睜地看著轎車的車牌已經貼到了自己的小腿根...

十厘米...不,這特麼連三厘米都沒有。

可是,他們還活著!

沈括摘下蒙眼的領帶,從車裡出來,後背已經被冷汗全然濕透了,袖下的手瘋狂地抖動著...

陸臻驚喜地奔向陸嫣:“小嫣!你爸福大命大!活著!”

然而下一秒,沈括卻看見了施雅嘴角上揚的詭異微笑。

“福大命大?我看未必...”

她說完這句話,欺身上前,一把將陸嫣推下懸崖。

“下去陪我媽吧,這是你欠她的”

陸嫣臉上如釋重負的微笑甚至都還沒來得及散去,便看到她單薄的身子宛如斷線的風箏般,墜入懸崖深淵。

而在她落崖的那一刹那,陸臻麵前一道黑影閃過,沈括毫不猶豫追著陸嫣跳了懸崖。

“不!!!!!!”

陸臻撲倒崖邊,滿眼血紅,伸手想要拉住他們,可是他慢了半拍,隻能眼睜睜看著沈括和陸嫣跌落深淵:“不!!!!!!!”

男人那絕望的喊聲回蕩在整個懸崖穀底......

沈括抱著她柔弱的身子,將她的腦袋緊緊按入自己的胸膛。

“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了。”

他用力抱著她,如日月在懷,哪怕沉入萬劫不複,但他永遠不會孤獨了。

……

瀕臨死亡的邊緣,陸嫣的腦子裡忽然閃過了無數回憶的碎片,陌生的、熟悉的...

那個穿黑t和粗糙運動鞋的少年跑過綠樹成蔭的操場,陸嫣小跑著,追逐著他的身影。

他手裡的籃球落在了她的腳邊。

陽光透過樹蔭灑下斑駁的光影,落在他的肩上,他忽然對她笑了:“小嫣,把它給我。”

陸嫣撿起籃球,用力朝他扔過去。

沈括接過籃球,再度扔到她腳邊:“小嫣,把它給我。”

“乾嘛一直讓我撿球啊!”陸嫣抱著籃球,不給他了。

“那你想起我是誰了嗎?”

“我知道啊,你是沈括。”

“沈括是誰?”

她把籃球扔給他,球又滾落到了她的腳邊。

沈括是誰...

舌尖輕觸這個名字,熟悉感正在一點點回來。

她皺著眉:“沈括是...”

是那個站在鐵軌上、指著火車說想要去南方看看的少年;

是那個對著天空大聲喊著要和她一生一世的少年;

是第一次吻她、還會笨拙地咬到舌頭的少年...

忽然,陸嫣臉頰有淚水淌過——

“沈括是...我的寶貝。”

陸嫣忽然睜開了眼睛,白茫茫的天花板映入眼簾,她眼角還有殘餘的淚痕。

她猛地坐起身。

陸臻趴在床邊睡覺,忽然被小丫頭給驚醒了:“哎喲你悠著點,嚇老子一跳!”

“陸臻!我...我在哪裡?”

陸臻按了按她的腦袋:“你叫老子什麼?沒大沒小...”

“陸臻!”陸嫣攥著他的衣領,使勁兒搖晃:“是我啊!我是陸嫣啊!”

“我知道,你腦子摔壞了吧!”

“我是死了嗎?還是在做夢?”

“你和沈括墜崖了,不過我閨女命大,被一截橫出來的樹枝掛住,沒摔下去...”

“我睡了多久了?”

“三天了。”

“醫生說沒有大礙,也不是昏迷,就是單純的睡覺...”陸臻揉了揉小丫頭淩亂的頭發,說道:“你這一覺,睡太久了吧。”

“是...睡了好久。”

比一個世紀更加漫長...

“沈括呢!”

陸臻沒好氣地說:“死了。”

“啊。”陸嫣傻了。

“你嚇她做什麼。”簡瑤皺著眉頭,走過來,對陸嫣道:“沈括在隔壁,也剛醒不久,醫生在給他做身體檢查。”

陸嫣連忙下床,甚至連拖鞋都來不及穿,匆匆踏上一隻拖鞋,另一隻腳光著腳丫子就跑了出去。

隔壁病房的玻璃窗前,她停下了腳步。

病房裡,沈括的手臂骨折,被醫生裝上了支撐架,吊在胸前。

他臉上有被樹枝和碎石劃傷的口子,但看上去傷情不重,他正扶著病床,嘗試著想要站起來。

陽光透入紗窗,照著他清晰而分明的側臉,他轉身的時候,忽然望見了她。

兩個人隔著小窗,凝視彼此,不知過了多久,陸嫣已經淚流滿麵。

沈括那掛著傷口的嘴角,卻笑了——“嗨。”

“嗨。”

陸嫣抽抽氣,將臉傻了吧唧地貼在了玻璃窗上。因為她溫熱的呼吸,窗戶漸漸染上了一層白霧。

沈括指了指邊上半掩的門:“進來嗎?”

陸嫣用力擦掉了眼角的淚水:“我就...看看你。”

沈括笑了,坐在病床邊,從容不迫和她對視著:“好,給你看。”

“沈括,你變得好老啊!都有白頭發了。”

沈括凝望著她,呼吸驀然一痛,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

他忽然起身,絆倒了身前的小桌子也全然不顧,踉蹌著跑出病房,用力將她攬入懷中——

“回來了...?”

陸嫣眼角滲出了眼淚,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沈括按著她的後腦勺,將臉埋進她的發絲間:“我一直有好好聽你的話,我有健身,希望你不要太失望。”

人前所有的堅強和偽裝,全部卸下。在心愛之人麵前,他還是當初那個單純的少年。

“沈括,彆來無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