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外五篇:鐵鉤 2(2 / 2)

魔道祖師 墨香銅臭 14531 字 6個月前

可與他們期望相反的是,受害者不動,凶手卻動了。麻繩驟然鬆開,鉤子手從身後摸出了一隻磨得發亮的鐵鉤。

一幫少年在門外急得毛骨悚然,恨不得自己跳進去代替那女子狂聲咆哮,把整座城的人都嚎醒才好。鉤子手的背影擋住了他們的視線,一隻手朝前遞去。從他們處,隻能看到一隻放在扶手上的手背,而那手背猛然間青筋突現。

即便是到了這一步,那女子竟然仍是沒吭一聲!

金淩忍不住開始懷疑了:“她是不是心智異常?”

“你說的心智異常是什麼意思?”

“大概就……傻了。”

“……”

雖然說人家傻了,聽起來挺不客氣的,但照此情形來看,竟然真是這種情況最有可能,否則,若是一個正常人,何至於此時此刻還毫無反應?

藍景儀看得腦仁發疼,轉開了臉。魏無羨卻低聲道:“看好。”

藍景儀麵露不忍,道:“前輩,我……我真的沒法看下去了。”

魏無羨道:“世上比這慘烈千百倍的事情都有,若是連直麵都不敢,彆的就不用談了。”

聞言,藍景儀定定神,轉頭一咬牙,繼續神情慘慘地看了下去。誰知,正在此時,異變陡生——

那女子竟突然一張口,咬住了鐵鉤!

這一咬,驚得門外一群少年排排跳了起來。

而屋內的鉤子手似乎也被嚇了一大跳,立即收手,可一拽之下,居然無法把鐵鉤從那女子齒間拽出,反被那女子連人帶椅一撲,那原本要取他人之舌的鐵鉤,不知怎的,卻劃破了他自己的小腹!

眾少年毫無章法地“啊啊”亂叫,幾乎全扒在門上了,一個個恨不得把眼珠子從窗洞塞進白屋子裡去看個仔細。鉤子手受傷吃痛,忽的一怔,像是想起什麼,右手直抓那女子心口,像要把她的心活活挖出來一般,那女子又帶著椅子一滾,躲過這掏心一擊,“嗤啦”一聲,胸前衣物卻被抓破了。

斯情斯景,眾少年根本顧不上糾結非禮勿視了。

可令他們瞠目結舌的是,那“女子”的胸前,竟是一馬平川、太平坦蕩。

這哪裡是個“女子”——這人竟是男扮女裝!

鉤子手撲上前去,徒手掐他脖子,卻忘了鉤子還在對方嘴裡。那人猛一側首,鐵鉤瞬間切入他手腕。一人竭力想擰斷對方脖子,一人竭力給對方來個大放血,一時之間,兩人竟然陷入了僵局……

直到雞鳴天光,屋內紅光消失,殘影才儘皆淡化褪去。

而圍在白屋子門口的一圈少年,已看得呆滯。

好半晌過去了,藍景儀才磕磕巴巴道:“這這這,這兩位……”

所有人心中,都是一個念頭:

這兩人,到最後,誰都活不成了吧……

萬沒料到,原來折騰得白府數十年不得安生的邪祟,不是鉤子手,卻是除去鉤子手的那位英雄。

眾人討論得熱火朝天。

“沒想到啊沒想到,鉤子手竟然是這樣被製服的……”

“仔細想想,也隻有這種辦法了吧?畢竟鉤子手神出鬼沒,沒人知道他究竟在哪裡。不扮作女子引他出來,根本沒法逮到他。”

“可是好危險啊!”

“是很危險。你看,這位俠士不就中了他的招被綁住了嗎,所以才一開始就處於不利局麵。不然要是兩個人正麵對決,怎麼會這麼吃虧!”

“是啊,而且他還沒法喊人來幫忙。鉤子手殺人無數凶殘成性,就算喊來了普通人,恐怕多半也是送死……”

“所以他才怎麼都不肯出聲求救!”

“同歸於儘了……”

“傳聞裡居然沒說這位俠士的義舉!真是不解。”

“正常啦,比起英雄俠士,大家還是覺得殺人狂魔的傳說更有意思。”

金淩分析道:“逝者不願往生,無非是有未了的人事心願。而屍身不完整的亡者不願往生,往往是因為沒找回自己丟失的那部分肢體。他為何作祟,症結便在於此了。”

哪怕是個贅物,帶在身上幾十年,也會舍不得,何況是口裡的一塊肉。

藍景儀聽得早已肅然起敬:“那我們得儘快把舌頭找出來燒給他,好讓他往生啊!”

眾人紛紛摩拳擦掌,霍然起身道:“不錯,怎麼能讓這種英雄死無全屍!”

“找找找,從城西墳堆開始找,墓地,整個白府,還有以前鉤子手住過的舊屋子,一個都不要漏過了。”

一群少年乾勁十足,湧出門去。臨走前,金淩卻回頭看了看魏無羨。

魏無羨道:“怎麼了?”

方才眾人討論過程中,魏無羨一直不置可否,沒插一句話,導致金淩總覺得哪裡不放心,懷疑是不是哪個環節出錯了。可仔仔細細想了一遭,覺得並沒有遺漏什麼要點,便道:“沒什麼。”

魏無羨笑道:“沒什麼那就去找吧。耐心些。”

金淩便雄赳赳氣昂昂地出門去了。

好幾天後,他才知道魏無羨說的“耐心些”是什麼意思。

之前的鐵鉤是魏無羨帶著藍思追找的,總共隻花了半個時辰。而這次找舌頭魏無羨沒插手,放手讓他們自己慢慢折騰,足足找了五天。

當藍景儀舉著一塊東西跳起來的時候,其他人都快累得虛脫了。

不過,雖是在野墳堆裡折騰得周身狼藉,衣衫不整還身有異味,但眾人卻十分開心。因為魏無羨聽他們說了之後,十分認真地告訴了他們實話:隻憑他們自己,五天找到已經很了不起了,要知道,多得是十天半月沒找到乾脆便放棄了的修士。

一群人激動不已,圍著那塊死人舌頭打轉。都說帶凶煞之氣的東西會發青,那塊東西豈止是青,簡直青得發黑,硬得硌手,透著一股煞氣,根本看不出曾是人的一塊肉。若非如此,早就腐爛了。

一番作法,焚了舌頭,似乎一樁大事終於了卻。

做到這個地步,無論如何都該了卻了。

所以,對於這次夜獵,金淩還是比較滿意的。

誰知,還沒滿意幾天,白家主人又上金鱗台來了。

原來,把那位俠士的舌頭燒了後,的確是平靜了兩天。可是,也隻有兩天。

第三天夜裡,白屋子裡居然再次傳出了怪聲,而且一天比一天囂張,到了第五天夜裡,整座白府已經被鬨得徹底睡不著了。

這一次來勢洶洶,比以前哪次都要嚇人。那怪聲既不是麻繩絞動,也不是切割肉片——變成了人的聲音!

據白家主人描述,那聲音十分沙啞,仿佛沉重地運動著多年沒有使用的舌頭,聽不清字句,卻千真萬確是一個男人在慘叫。

叫完了還哭,淒淒慘慘,先是有氣無力,逐漸越來越大聲,最後幾乎是歇斯底裡,十分可憐,又十分可怖。彆說白府了,就是在白府外麵隔了三條街也能聽到,直叫得路人都毛骨悚然,魂飛魄散。

金淩也是很頭大,近年關忙起來無暇抽身親自處理,便派了幾名門生前去查看。回來之後報,除了叫得的確十分之慘,倒也沒什麼彆的害處。

擾民不算。

交夜獵筆記的時候,藍思追對藍忘機與魏無羨述說了此事。魏無羨聽完拿了一個藍忘機書案上的糕點吃了,道:“哦,那沒什麼好擔心的。”

藍思追道:“叫成這樣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嗎?照理說,了結執念後,亡魂便該被超度了啊。”

魏無羨道:“了結執念就能超度亡魂,這不假。不過,你們有沒有想過,沒準那位俠士真正的執念,不是找回舌頭去投胎呢?”

藍景儀這次終於得了甲,想到不用再罰抄了,正在一旁高興得暗自垂淚,此時忍不住道:“那是什麼?難道就是每晚都嚎得彆人睡不著覺?”

沒想到,魏無羨真點頭了:“正是如此。”

藍思追愕然:“魏前輩,這作何解?”

魏無羨道:“先前你們不是推論,這位俠士不願無辜旁人的性命被危及,於是在被鉤子手折磨時,竭力忍耐,不肯叫出聲音嗎?”

藍思追正襟危坐,道:“正是如此。哪裡不對嗎?”

魏無羨道:“不是不對,但是我問你們一個問題——如果有個殺人狂魔,拿著刀子在你麵前晃來晃去,放你的血,劃你的臉,勒你的脖子,鉤你的舌頭,嚇人不嚇人?你害怕不害怕?想哭不想哭?”

藍景儀想了想,臉色蒼白地道:“救命啊!”

藍思追則正色道:“家訓有雲,縱臨危難……”

魏無羨:“思追你彆跟我扯彆的,我問你的是你怕不怕,你直說呀。”

藍思追臉一紅,腰挺得更直了,道:“思追不——”

魏無羨:“不?”

藍思追一臉誠實:“不能說不怕。咳。”

說完,他惴惴地瞅了一眼藍忘機。

魏無羨樂不可支:“你害臊什麼?人在痛苦恐懼之時,會害怕,會想人來救自己,想大喊大叫,大哭大鬨,這不是人之常情?你說是不是。含光君,你看你家思追,怕被你罰,偷偷看你呢。你快說是。你說‘是’了,就說明你也同意我的觀點,就不會罰他了。”

他用手肘在正襟危坐批筆記的藍忘機小腹間輕輕捅了幾下,藍忘機麵不改色道:“是。”

說完,一把摟了他的腰,牢牢鎖住,不讓他亂動,繼續批交上來的筆記。

藍思追的臉更紅了。

魏無羨掙了兩下掙不開,就維持著這個姿勢,繼續嚴肅地對藍思追道:“所以,強忍不叫,的確是有英雄骨氣,但違背了人之本性人之常情,這也是實話。”

藍思追努力忽略他的姿勢,想了想,對那位俠士略感同情。

魏無羨道:“金淩還在煩這事嗎?”

藍景儀道:“是啊,大小……呃金公子也不知道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藍思追道:“那,既然如此,這樣的邪祟到底該如何處理呢?”

魏無羨道:“讓他叫。”

“……”

藍思追道:“就,讓他叫?”

魏無羨道:“是的。叫夠了,自然就走了。”

藍思追的同情立刻分了一半給白府眾人。

好在那位俠士雖有憋屈委屈,卻無害人之心。白屋子裡傳出的詭異聲響,一直延續數月才漸漸消停。想必那位俠士死後終於把生前沒叫完的份喊了個夠本,心滿意足地投胎去也。

隻苦了白府眾人,很長一段時間內都痛苦輾轉,夜不能寐。而白屋子也再一次聲名大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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