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故人(1 / 2)

他睡了這麼久, 身體消瘦得厲害, 手腕上隻剩硬邦邦的骨架, 肉都掉沒了。慕明棠看著就心疼, 病人可不能這樣苛待,如果她能自由活動, 總要找些辦法為他補身體。

先前她在陳留一窮二白的時候,都能變著法找來野菜,為周婆婆調養身體,沒想到現在衣食無憂,銀錢豐裕, 卻沒法給謝玄辰準備吃的。

她無聲歎了口氣, 加快把飯吃完,然後把幾個碗碟都放回食盒裡, 故意做出自己飯量很大的樣子,把食盒提到殿門外。

被監視就這點好, 那就是一日三餐都不必自己操心, 連洗碗都有人包攬。

慕明棠放下食盒後, 特意等了等, 等到收拾食盒的人來了後,詳細要求了今日晚上的湯品、葷菜、素菜以及粥都要什麼後,才放他們離開。慕明棠的要求極其瑣碎, 充分扮演了什麼叫一朝得誌就猖狂, 什麼叫土雞變鳳凰。

負責收東西的小兵聽說她有這麼多要求, 眉毛都皺起來了。慕明棠看到立刻挑眉:“怎麼, 你不願意嗎?彆忘了我是王妃,你們若是嫌麻煩,那放我出去,我自己去做。”

小兵回頭看侍衛長,侍衛長一直擰著眉,聽到這裡用力揮了下手:“下去吧,按王妃說的辦。”

“聽見沒有,按我說的辦!”慕明棠得意洋洋地抬了抬眉,她乾脆得寸進尺,說道,“每天交代太麻煩了,以後我會在食盒上麵留單子,你們收回去後按單子上的菜做。王爺的藥膳我不懂,就按原來的流程來,可是我每日的菜不能疏忽,要不然,我就……”

慕明棠心想她該怎麼威脅,她現在出不了府,告禦狀不可能,自己尋死覓活又顯得很蠢……她突然靈機一動,說:“要不然,我就不給王爺喂飯,你們自己看著辦!”

果然送飯小兵聽到臉色都變了,他生硬地應下後,提著食盒急匆匆走了。他都走出好一截路,慕明棠還在背後提醒:“彆忘了我今天晚上點的菜啊,按時送來!”

小兵背影一僵,似乎走的更快了。侍衛長站在走廊上看完了全程,他對慕明棠十分欽佩,一個人知道自己被圈禁後,哪個不是戰戰兢兢食不下咽,偏偏慕明棠,還有心情點菜。

她現在身家性命都攥在彆人手裡,怎麼能這樣樂觀?侍衛長探究地盯著慕明棠,慕明棠察覺到了,懶得理會,砰一聲關了門。

他們這些沒在溫飽線上掙紮過的人不會懂,隻要有飯吃,人怎麼樣都可以活下去。現在她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有人按時供飯,有屋頂遮風避雨,已經是逃難時想都不敢想的待遇了。隻是被限製行動而已,有什麼熬不下去的。

何況,王侯家到底和尋常百姓不同,岐陽王府都這麼荒涼了,廚子手藝依然極好。

慕明棠點了晚上的菜單後,站在宮殿裡,又變得沒事可乾。她坐著實在無聊,便接著上午的活,挨著東梢間一間間打掃。

天色漸漸暗了,到了說好的時候,果然外麵傳來響動。慕明棠收拾好東西開門,食盒已經放在門口了。

慕明棠立刻洗手,準備喂晚飯。她照例將那碗藥粥倒入花盆裡,嘴裡自言自語般喃喃:“王爺啊,你現在可全靠我的飯養著。沒想到我半輩子沒什麼出息,有朝一日,卻能包養大名鼎鼎的岐陽王。有您這一回,我日後去見祖宗都有的可吹了。”

慕明棠被憋了一天,現在終於能說話,可不是卯足勁兒說。她仗著謝玄辰聽不到,大放厥詞,胡吹亂侃,想到什麼說什麼,嘴癮倒是過得痛快。她說完之後,照例扶謝玄辰起來喂粥,發現謝玄辰又不是很配合吃飯。

……照顧小白臉也太難了。

慕明棠擺足了耐心,一點點將粥喂完。等一碗粥見底後,她背後都累出一層細汗。

明明隻是喂飯,但是比她動手做一頓都累。

慕明棠擦乾淨他的嘴角,將謝玄辰重新放平,然後才自己用飯。放了這麼久,菜又有些涼了。

謝玄辰喝的粥是她的,而且這是個長久營生,要想蒙混過關,隻能讓外麵人覺得她飯量很大,每一頓都需要很多菜。慕明棠怕外麵的人看出來,所以每一道菜都翻動過,刻意做出她每一道都吃了的假象。

之後的事和中午一般無二,隻需要將空了的食盒放出去,過一會,自會有人來收拾。

雖然是夏天,但是玉麟堂縱深,殿內已經有些昏暗了。慕明棠拿著一盞燈,依次點燃寢殿裡麵的宮燈。她點到一半,突然回身望去,朱簷深深,門庭深致,玉麟堂鼎盛之時,所有燈火齊燃,會是怎樣的壯麗景象呢?

慕明棠想完笑笑,繼續乾手裡的活。玉麟堂當年如何風光,和她有什麼關係呢?她無緣見到謝玄辰巔峰時刻,能陪他走過最無助、最需要人照顧的低穀,就夠了。

慕明棠花了許久的功夫,將玉麟堂的燈火從最西麵一直點到最東,燈火通明,倒有些熱鬨的樣子。然而殿內,自始至終隻有兩個人罷了。

等睡覺時,她還要一一吹熄。這一來一回光走路就要耗費許多時間,然而慕明棠一天到晚又沒事可乾,她不浪費時間,還能做什麼。

等慕明棠走回寢殿時,僅是走路就走累了。她將燈盞放在床邊的平紋高桌上,感歎道:“以前聽人說,有錢人家光圍著屋子走一圈就得累出一身汗,我還覺得在說笑,現在看來,原來是真的。”

慕明棠回頭看燈影幢幢的大殿,輕輕嘖了一聲:“不過話說回來,一個人住這麼大的屋子,真的會嚇得慌。”

天黑了,慕明棠不太敢回自己的小隔間,隻好留在謝玄辰床邊。謝玄辰殺名赫赫,恐怕惡鬼也不敢往他身邊飄吧。

慕明棠無事可乾,隻能坐在謝玄辰身邊,想起什麼說什麼:“岐陽王爺,原來你就是武安侯。說來慚愧,你救了我,我卻不知恩人的名字。我是到了京城,才聽人說起岐陽王謝玄辰。玄辰,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很好聽的名字。當初先帝起這個名字時,一定對王爺抱了很大的期望吧。王爺也沒有負父母期望,果然如天上的星辰一樣,熠熠生輝。”

說起名字,慕明棠免不了想起自己的。她說:“這麼想來我從起名上就輸了。我生日在四月初一,穩婆說是個姑娘,我爹瞧見院子裡海棠開的正好,一拍腦門給我起了明棠。幸好我們家沒種什麼狗尾巴花,不然以我爹的文化水平,我就慘了。”

“據說蔣明薇的名字是應了采薇。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晉王呢,大概是海納百川兼濟天下之類的寓意吧。”慕明棠越說越心酸,拍手道,“所以說人還是要多讀書,我以後的女兒起名字,無論如何要給她起一個好聽又有講究的。”

“隻說女兒不說兒子,似乎有偏心之嫌。”慕明棠喃喃完,忽然怔了怔,隨後自嘲地笑,“還想什麼女兒兒子,我這輩子,恐怕一個孩子都不會有了吧。若是我真懷了孕,無論是不是王爺的,都活不下去了。一輩子一個人也好,清清靜靜的,自己住這麼大的屋子,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慕明棠掀開被子,輕手輕腳看謝玄辰手腕上的傷。她清洗得仔細,換藥也勤,手上的傷看起來好了很多。

慕明棠小心翼翼蓋上被子,給他掖被角:“這世上的事真不能比,蔣明薇說逃婚就逃婚,回來後還能繼續當王妃,而我呢,都委曲成全成那樣,蔣明薇一句話,我就要給她騰位置,命真不公平。他們把我嫁了後,估計蔣鴻浩很快就能升到正使了,那可是計相啊,以後蔣明薇成了王妃,蔣家指不定要如何風光。我有生之年,怕是看不到他們家倒黴了。”

“不過這種事不能全怪蔣明薇,婚姻之事,男女雙方隻要有一個不樂意,事兒就成不了。蔣明薇能順順暢暢回來當王妃,說白了還是晉王願意。晉王都不追究她失蹤,彆人多嘴什麼。被人喜歡真好,年輕時追求自由,如果玩累了,一回頭還能嫁給竹馬,簡直有恃無恐。我怎麼沒有這樣一個癡心的竹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