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化瘀(2 / 2)

“古玩。花瓶,瓷器,字畫,都做一些。”

“那你怎麼會開鎖?”

“這是我在路上和一個盜賊學的。”

還是路上學的,不是從小教出來的。謝玄辰歎了口氣,徹底放棄和慕明棠較真。

“行吧,你按你的感覺,把另兩個也開了吧。”

慕明棠將鎖開了後,站在床腳看著謝玄辰,突然不敢說話。他們兩人沉默了許久,最後還是慕明棠小聲地,說:“王爺,鎖開了,你要起來走走嗎?”

這副銬鏈是他昏迷中都耿耿於懷、不可忘卻的魔怔,但是這一刻,謝玄辰突然不敢動了。慕明棠站在旁邊靜靜看著,過了一會,她笑了一下,說:“是我太粗心了,王爺久病,應當慢慢靜養,哪能著急。我不通醫理,剛才亂說的,王爺不要放在心上。”

慕明棠話沒說完,忽然看到謝玄辰扶著床榻,就要站起來。慕明棠嚇了一跳,連忙過去扶他,卻被謝玄辰推開:“不用。”

謝玄辰才醒來沒多久,僅是站起來,就幾乎耗費掉所有精力。但是他執意不讓慕明棠扶,自己坐在床沿緩了很久,試了好幾次,將將離開床榻。

他才站穩,身體就搖搖欲墜,慕明棠趕緊上前扶住他。有她攙扶,謝玄辰僅是往前走了兩步,就虛弱地動不了。慕明棠連忙把他扶回去,給他蓋好被子:“王爺,沒關係,慢慢來。”

謝玄辰昏迷了太久,即便四肢並無問題,現在也走兩步都虛弱。慕明棠取水來,扶著他小心喂水:“王爺剛剛醒來太虛弱了,才沒有力氣。等再養一養,就好了。反正現在鎖鏈已經開了,以後我們有的是時間。”

謝玄辰臉色淡淡,嘴唇上的顏色更是淡得幾乎沒有:“我現在竟然連走兩步都難,與一個廢人無異,鎖鏈開不開,又有何區彆。”

“怎麼沒有區彆。”慕明棠慢慢坐在腳踏上,她的襦裙在地麵上鋪開,顏色鮮豔,宛如海棠。

“你隻是剛醒來,太虛弱了而已,以後一定會好的。”她說著,故意笑道,“要我說,王爺現在即便虛弱,也已經比許多人都厲害了。那麼重的鎖鏈,我雙手都抱不動,你隨便一舉手就能抬起來。”

這樣的安慰太拙劣了,謝玄辰隨意扯了下嘴角,說:“事情不是這樣算的,用尋常人的標準來看,我現在的身體似乎還可以。但是和我以前比,差太多了。”

慕明棠其實明白這個道理,老虎和兔子從一開始就不在一個評價標準上。謝玄辰曾經名聲顯赫,戰神之名眾口相傳,所有人都熱衷於評點天才,如今天才忽然隕落,輿論的苛刻,遠比從沒有出名過的普通人更甚。

尤其是謝玄辰自己。他最清楚自己曾經是什麼樣子的,現在虛弱成這個樣子,連走路都需要人扶,他才是最難接受的吧。慕明棠說不出話來,現在說什麼話都顯得薄弱。慕明棠站起來,將水杯收走,重新為謝玄辰蓋了被子,說:“我這個人從小就不信人命天定、命中自有定數之類的話,要我說,有能力的人,無論在哪兒,都能活好。天才小時候能超過那麼多人,可見並不是偶然,等長大了,隻要他願意,依然還是天才。”

謝玄辰卻沒有回話,他看起來累極,已經閉上眼睛。慕明棠沒有離開,守了一會,看謝玄辰睡安穩後,悄悄給謝玄辰掖好被角。

謝玄辰似乎睡得沉了,完全沒有反應。慕明棠覺得謝玄辰對生死的態度很矛盾,他在昏迷中察覺粥裡有問題,拚著餓死也不肯喝粥。但是醒來後,卻仿佛篤定自己會死。

聽說他的母親被後晉恭帝殺了,他的父親也離奇死亡,他的親信、副官,疑似被他殺死。堂堂主帥卻將利刃對準曾經並肩作戰的同袍,謝玄辰肯定對自己有很深的負罪感吧。所以他的本能掙紮求生,理智卻無法接受這樣的自己。

慕明棠看著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忍不住輕聲說:“外懾強敵,內鎮諸侯,才無愧君號武安。如今北有戎敵,西有吐蕃,南有大理,再遠還有回鶻、西夏,強敵環伺,而幽雲十六州被割出去後,至今都是外族人的領土。當今聖上雖然廣開言路,但是重文抑武,偏安一隅,京城之外的百姓,依然還生活在朝不保夕中。鄴朝需要你,天下需要你。”

謝玄辰睫毛安安靜靜地閉著,沒有任何回應,似乎已經睡沉了。慕明棠停了一會,更輕聲地說:“我也需要你。我把蔣明薇得罪狠了,我隻要落單,她就絕不會放過我。我難得有這樣揚眉吐氣的時候,要是後麵落魄了,多丟人啊。”

慕明棠忽然哽咽了一下,偏頭擦乾眼角的淚,低聲道:“路都是人走出來的,跌倒了再站起來就好了。你一直是我心目中以一己之力挽狂瀾的英雄,我會一直陪著王爺的。”

人活著就已經夠了,還奢求什麼?

現在蔣明薇一臉鄙夷地說慕明棠不乾不淨,蔣太太完全沒法接話。其實細論起來,蔣明薇和慕明棠同是在外流落一年多,但是就沒人懷疑慕明棠的清白。

慕明棠那是跟著流民一路北上,逃到應天,能活下來的人都是擰著一股狠勁的人。旁人聽到,隻會感歎這個女孩子命硬,倒不會質疑她在路上有沒有被占便宜。

而蔣明薇這種私自逃家的人,自家人都忍不住懷疑她是不是清白已失。走投無路的逃難,和主動離開錦繡鄉,這能一樣嗎?

許是看到蔣太太沉默,蔣明薇奇怪地看了蔣太太一眼,忽然反應過來蔣太太在想什麼。蔣明薇的臉一下子變紅,隨後氣得發白:“娘,您在懷疑我的貞潔?”

“我沒有……”

“你覺得我不乾淨了?”蔣明薇突然爆發,瞪大眼睛喊了出來,“我拚了性命回到鄴朝,回到東京,一心想著侍奉父母,承歡膝下,結果我的家人另外收養了一個女兒,取代了我的房間,我的身份,甚至還取代了我的婚事。現在,娘你覺得我不清白了,不配做蔣家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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