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吃醋(2 / 2)

慕明棠話沒說完,忽然看到謝玄辰扶著床榻,就要站起來。慕明棠嚇了一跳,連忙過去扶他,卻被謝玄辰推開:“不用。”

謝玄辰才醒來沒多久,僅是站起來,就幾乎耗費掉所有精力。但是他執意不讓慕明棠扶,自己坐在床沿緩了很久,試了好幾次,將將離開床榻。

他才站穩,身體就搖搖欲墜,慕明棠趕緊上前扶住他。有她攙扶,謝玄辰僅是往前走了兩步,就虛弱地動不了。慕明棠連忙把他扶回去,給他蓋好被子:“王爺,沒關係,慢慢來。”

謝玄辰昏迷了太久,即便四肢並無問題,現在也走兩步都虛弱。慕明棠取水來,扶著他小心喂水:“王爺剛剛醒來太虛弱了,才沒有力氣。等再養一養,就好了。反正現在鎖鏈已經開了,以後我們有的是時間。”

謝玄辰臉色淡淡,嘴唇上的顏色更是淡得幾乎沒有:“我現在竟然連走兩步都難,與一個廢人無異,鎖鏈開不開,又有何區彆。”

“怎麼沒有區彆。”慕明棠慢慢坐在腳踏上,她的襦裙在地麵上鋪開,顏色鮮豔,宛如海棠。

“你隻是剛醒來,太虛弱了而已,以後一定會好的。”她說著,故意笑道,“要我說,王爺現在即便虛弱,也已經比許多人都厲害了。那麼重的鎖鏈,我雙手都抱不動,你隨便一舉手就能抬起來。”

這樣的安慰太拙劣了,謝玄辰隨意扯了下嘴角,說:“事情不是這樣算的,用尋常人的標準來看,我現在的身體似乎還可以。但是和我以前比,差太多了。”

慕明棠其實明白這個道理,老虎和兔子從一開始就不在一個評價標準上。謝玄辰曾經名聲顯赫,戰神之名眾口相傳,所有人都熱衷於評點天才,如今天才忽然隕落,輿論的苛刻,遠比從沒有出名過的普通人更甚。

尤其是謝玄辰自己。他最清楚自己曾經是什麼樣子的,現在虛弱成這個樣子,連走路都需要人扶,他才是最難接受的吧。慕明棠說不出話來,現在說什麼話都顯得薄弱。慕明棠站起來,將水杯收走,重新為謝玄辰蓋了被子,說:“我這個人從小就不信人命天定、命中自有定數之類的話,要我說,有能力的人,無論在哪兒,都能活好。天才小時候能超過那麼多人,可見並不是偶然,等長大了,隻要他願意,依然還是天才。”

謝玄辰卻沒有回話,他看起來累極,已經閉上眼睛。慕明棠沒有離開,守了一會,看謝玄辰睡安穩後,悄悄給謝玄辰掖好被角。

謝玄辰似乎睡得沉了,完全沒有反應。慕明棠覺得謝玄辰對生死的態度很矛盾,他在昏迷中察覺粥裡有問題,拚著餓死也不肯喝粥。但是醒來後,卻仿佛篤定自己會死。

聽說他的母親被後晉恭帝殺了,他的父親也離奇死亡,他的親信、副官,疑似被他殺死。堂堂主帥卻將利刃對準曾經並肩作戰的同袍,謝玄辰肯定對自己有很深的負罪感吧。所以他的本能掙紮求生,理智卻無法接受這樣的自己。

慕明棠看著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忍不住輕聲說:“外懾強敵,內鎮諸侯,才無愧君號武安。如今北有戎敵,西有吐蕃,南有大理,再遠還有回鶻、西夏,強敵環伺,而幽雲十六州被割出去後,至今都是外族人的領土。當今聖上雖然廣開言路,但是重文抑武,偏安一隅,京城之外的百姓,依然還生活在朝不保夕中。鄴朝需要你,天下需要你。”

謝玄辰睫毛安安靜靜地閉著,沒有任何回應,似乎已經睡沉了。慕明棠停了一會,更輕聲地說:“我也需要你。我把蔣明薇得罪狠了,我隻要落單,她就絕不會放過我。我難得有這樣揚眉吐氣的時候,要是後麵落魄了,多丟人啊。”

慕明棠忽然哽咽了一下,偏頭擦乾眼角的淚,低聲道:“路都是人走出來的,跌倒了再站起來就好了。你一直是我心目中以一己之力挽狂瀾的英雄,我會一直陪著王爺的。”

謝玄辰將這根飽含故事的玉簪子折成一節一節的,隨手扔在地上,這才覺得順眼了很多。謝玄辰把東西處理掉後,問:“說吧,你和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慕明棠鬆了口氣,臨刑前允許辯解就行。她立刻將自己如何被蔣家收養,如何代替蔣明薇應承了和謝玄濟的婚約,蔣明薇回來後她又如何被送到岐陽王府,全部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謝玄辰聽了好一會,才理清楚這幾個人的關係。他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說:“也就是說,蔣明薇和謝玄濟訂了婚,但是蔣明薇跑了,蔣家讓你頂上。但是後來蔣明薇又回來了,蔣家沒處放你,就把你塞到了岐陽王府。”

“……話是這麼說沒錯。”慕明棠喃喃,“但也沒必要這樣說自己吧?總覺得王爺把我和你自己都罵進去了。”

謝玄辰冷笑了一聲,十分不屑:“他們父子倆有幾斤幾兩,我清楚的很。對了,蔣家是誰?”

慕明棠愕然,她停了好一會,忽然噗嗤一聲笑出來。她不小心笑出聲後趕緊捂嘴,但還是忍不住,笑得肩膀亂顫。

慕明棠這些天罵了蔣家那麼多,都比不上謝玄辰這一句狠。蔣鴻浩為了往上爬不擇手段,可是在謝玄辰眼裡,連這個姓氏都不值一提。

這才是對敵人最大的打擊。謝玄辰不太明白慕明棠為什麼笑,可是這個女子比他想象的順眼,醒來到現在,謝玄辰覺得她還算可以,暫時沒有殺了的打算。所以慕明棠笑,謝玄辰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耐心等她笑完。

好容易慕明棠笑完,一邊擦眼淚,一邊說:“蔣家是三司副使蔣鴻浩的府邸,現在他可能是正使了。”

謝玄辰轉瞬了悟:“因為他把你送來了?”

慕明棠沒敢說話,小幅度點頭。謝玄辰還有什麼不懂的,他從小在這些官司算計中打滾長大,對皇帝那些微妙的心思,比誰都明白。

謝玄辰似笑非笑,說:“看來他們是真的覺得我活不長了,都給我準備起後事了。”

聽到他這樣說,慕明棠莫名覺得難受,她聲音低低的,說:“你彆這麼說。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謝玄辰嗤笑一聲,道:“我自己的身體我比你清楚,本來就活不長了,搞這些虛話有什麼意思。你今年才多大,恐怕連外麵的世界都沒見過,哪裡知道生死是什麼概念。”

“我知道。”自從謝玄辰醒來,慕明棠一直百依百順,但是這一刻忽然變得執拗,“我當然知道生死是什麼概念。我雖然是在陳留被蔣太太收養的,可並非應天府人氏。我本來,是襄陽人。”

襄陽?謝玄辰驚訝,也偏頭看過來。慕明棠抿著嘴,說:“襄陽在鴻嘉三年被羯人攻破,我的父母也在戰亂中死了。後來我隨著逃難大軍,一路北上,走到了陳留。我是無名小卒,自然比不上王爺對戰爭的感悟深刻,可是,我絕不是養在深閨裡天真無知的嬌小姐。當年有一個人和我說過,活著不容易,死可太簡單了,所以我一路掙紮著走到應天,硬是活了下來。那個人是我的恩人,現在我想把這句話,轉贈給王爺您。”

“既然您都不怕死,為什麼沒勇氣活著呢?”

鴻嘉三年,襄陽,謝玄辰馬上就反應過來那年發生了什麼。他進襄陽城的時候,半個城已經被毀了,滿目瘡痍,不忍直視。她竟然,是襄陽人。

昏迷的時候,他隱約聽慕明棠說過“恩人”之類的話,那時候他還以為是場麵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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