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起複(2 / 2)

當年她摔倒在地上,惶恐無助近乎等死的時候,就是這樣一個銀甲紅披風的少年從天而降,一刀捅穿了羯人的喉嚨。他殺了所有作亂的外敵,神情依然毫不在意,仿佛一切都是本應如此。

他垂下眸時,眼睛中沒有任何救了人的居功之意,甚至沒有告訴慕明棠他的名字。慕明棠隻記得她的英雄少年白馬銀甲,眼角有一顆淚痣。

如今少年身量拔高,眉宇間已露出男子的英武堅毅,可是眼神一如當年,明光凜凜,一往無前。

慕明棠用力眨了眨眼,眼中忽然湧出淚光來。謝玄辰看到歎息,輕輕拂去她眼角的淚:“哭什麼。我這不是還在麼。”

少年不老,英雄還在。慕明棠眼淚洶湧而出,謝玄辰擦不完,隻好俯身,隔著冷冰冰的鎧甲,用力抱住她。

慕明棠再也忍不住,用力埋在他的臂膀間,放肆流淚。謝玄辰的鎧甲全是精鐵,靠的近了刮得皮膚生疼,可是慕明棠靠在上麵,卻覺得無比安心。

謝玄辰環過慕明棠的腰,緊緊抱住她。謝玄辰的手上束著護臂,護臂冷而硬,上麵刻著盤龍猛虎,張牙舞爪,殺氣凜然,然而如今冰冷堅硬的護臂繞過層層疊疊的錦帛,將明顯是女子衣物的紅羅錦繡牢牢收緊。

他的另一隻手拿起了佩劍,銀色護臂和劍柄交相輝映,反射出冷冷的光。

第二天,才大清早,滿城上下都流傳開一個消息。

耶律機渡河在即,朝廷,有意起複曾經屹立不倒的戰神謝玄辰。

今日早朝,同樣迎來一個稀客。清晨,眾臣站在宣德門前,各個麵色沉重,忽然身後傳來噠噠馬蹄聲,他們毫無準備地回頭,看到晨光中,一個修長身影從馬上翻身而下。

所有人都驚訝地張大嘴,謝玄辰亦什麼也沒說,大步朝宣德門走來,兩邊人紛紛避讓。

片刻後,晨鼓至,宣德門大開,張臂麵向天下人才。

皇帝看到謝玄辰,也著實吃了一驚。全朝沒有人敢和謝玄辰並行,更沒人敢站在謝玄辰前麵,謝玄辰理所應當地頂替了謝玄濟的位置,位列行首。

皇帝最開始的吃驚過去後,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基本就有數了。果然,宋宰相例行說了些場麵話後,話題便轉到謝玄辰身上。

皇帝說:“耶律機虎視眈眈,陳列河外,眾愛卿有何對策?”

皇帝說完後,文德殿中落針可聞,沒有人說話,可是每一個人的眼睛都悄悄看向謝玄辰。

有人出列,稟道:“陛下,為今之計,當以保證陛下安危為要,或可遷都。然而遷都非一朝一夕之功,恐怕,還需有人在河邊阻攔耶律機等戎賊,為陛下和諸位皇子爭取撤離時間。”

另一個臣子聽到皺眉,說道:“遷都容易造成民心動蕩,到時候敵進我退,敵逸我勞,恐怕會被戎人趁虛而入。臣大膽獻策,童紹帶走十萬禁軍,京城還有十萬。耶律機率十萬人渡河,和京城兵力齊平,而接下來會有各地勤王隊伍,若是有可靠的主帥,我朝未嘗沒有一搏之力,或許,並不用遷都。”

皇帝手裡還有十萬禁軍,可這是皇帝最後的底牌,不到萬無一失,他不敢輕易交出去。皇帝高坐台上,讓下麵的臣子看不清神情。他聲音沉沉,問:“眾愛卿,誰願意帶兵抗擊耶律機,救東京百萬百姓於水火中?”

皇帝話音落後,滿堂俱靜。一片壓抑的安靜中,謝玄辰向前一步,麵色淡淡地作了一揖:“臣謝玄辰,願意請戰。”

謝玄辰想起建始二年的時候,也是在文德殿,他也是站在這個位置,說:“臣謝玄辰,願意請戰。”

隻不過那時候上麵坐的是謝毅,朝臣討論的,也是苟居江南的小朝廷南唐。

原來,已經過了這麼久。久到改朝換代,久到天翻地覆,久到他已經身敗名裂,從巔峰墜落。

從這裡墜落,那就再從這裡爬起來。他既然能從高處摔下來,就能再爬回去。

他的所有盛名都是自己一寸寸打下來的,既如此,不過是重來一遍罷了。

謝玄辰的話說完,無人說話,但是所有人心裡都生出種就該如此的釋然。他們誠然是怕謝玄辰的,可同樣是因為謝玄辰在京城裡,所以北戎兵臨城下,相距京城不足十裡,朝廷官員們還敢站在這裡爭論要不要遷都。皇城外麵的百姓們也該乾什麼乾什麼,雖然緊張,但並無恐慌。

岐陽王還在,那鄴朝的城牆就堅不可摧。

皇帝在最上首聽到,果然毫無意外。如今滿朝無聲,都在等皇帝拿主意。謝玄辰複出乃是眾望所歸,眾人唯一顧忌的,不過是皇帝隱秘又公開的卑劣心思罷了。

皇帝不發話,下麵人亦緊緊繃著。皇帝在眾人無聲的逼迫中,終於妥協了:“安王為國分憂,朕心甚慰。不過安王這些年病情反複無常,你有病在身,打仗可會影響你養病?”

“無妨。”謝玄辰半垂著眼睛,分毫都不往皇帝的方向掃去,“建始二年的意外全是我不慎中奸人毒計,中毒後失去神誌。如今我已經找到當年做淨厄丹神醫的後人,經過一年的解毒,已無大礙。現在,就算是同樣的毒物放在我眼前,我也不會再□□縱了。關於此事,陛下大可放心。”

朝臣隱約在這段話中聽到些許硝煙味,可是他們的注意力很快被轉移走。謝玄辰當年突然發狂竟然是中了毒,這是他們第一次聽說。

不免有人問起這是何毒,謝玄辰大大方方說了烏羽飛,還附列上烏羽飛的習性、產地、功效,眾人一聽就知道確有其事,並非謝玄辰故弄玄虛。

謝玄辰敢拿出來說,必然就是真的了。他如今將烏羽飛披露在眾人麵前,想來這也不再是他的弱點。如果沒有治好,謝玄辰怎麼敢公開說這種話。

皇帝心中突地歎了口氣,他看向謝玄辰,謝玄辰原本半垂著眼,這一刻仿佛另外長了一雙眼睛一般,準確地抬眼碰上皇帝視線。

兩人視線在空中一觸即分,皇帝已經確定,謝玄辰的毒是徹底解了。可惜,隻差一點,還是失敗了。

皇帝和謝玄辰的交戰無人得知,早朝上其他人的口吻越來越輕鬆。其實他們聽說北戎偷襲遂城的時候,就想到了讓謝玄辰出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然而所有人都不敢說,帝心難測是一方麵,謝玄辰的瘋病,也是一方麵。

現在皇帝在大局麵前暫時放下猜忌,謝玄辰的發瘋也證明是有原因的。兩個後顧之憂都解決,那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

朝臣都大大鬆了口氣,京城糧草充足,鎧甲武器等也都是現成的,謝玄辰隻要整兵就能出發,實在沒什麼可操心了。皇帝也暫時按捺住複雜的心緒,著眼於目前的滅國危機:“安王一心為國,臨危受命,實在是立了大功。朕一向賞罰分明,不知安王想要什麼封賞,隻要與社稷無害,朕彆無二話。”

謝玄辰說:“臣彆無所求,唯有一個條件,我要帶王妃隨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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