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2 / 2)

大唐第一廚 浮雲素 12889 字 3個月前

慧遠和尚的回答簡單粗暴:“當年玄奘法師也名聲遠揚四海,待他成為禦弟西天取經時也不過就弱冠之年,你在外傅之年與他歲數相去不遠。”

不,外傅之年是十歲,弱冠之年一般都二十了,整整翻了一倍。

“其他寺已開俗講,你在我興善寺修行多年,我們萬萬不可慢上這一步,前幾日我稟明主持欲開此俗講,你意下如何?”

按照莫文遠的意下,他是絕對不願意的,以自己為主人公的俗講簡直就是公開處刑,但他也是個明白人,知道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既已經有寺廟開了相關俗講,他又是本地名人,再掙紮他的那些事都會被百姓知道,大興善寺開不開俗講結果都一樣。

莫文遠變成了灰白色,他氣若遊絲,靈魂不知什麼時候就要從嘴巴裡飛出來了:“聽法師吩咐。”

之後兩人又說了些洛陽途中的見聞,其中莫文遠就提到了白馬寺發小廣告吸引信徒一事,慧遠禪師聽後若有所思,想來大興善寺也會效仿此法。

莫文遠見時候差不多,準備告辭,又聽法師道:“走之前先到慧空那去一趟吧,他尋到了好物要給你看。”

……

慧空與莫文遠是忘年交,是最好的朋友,他們是有理想的僧人與有理想的廚子。兩人湊在一起,天南海北什麼都能聊,豐富的知識量讓他們能夠跟上對方的思維。

此次從洛陽回歸,他就給慧空帶了把洛陽城特產的小尖刀,城中有位鐵匠名聲遠揚,極擅打造道具,莫文遠知慧空愛好雕刻,便給他打了把小刀。

慧空和尚見他,臉上綻放出光彩:“莫小郎君,你可來了。”

莫文遠道:“兩月不見,慧空法師可還好?”說著就把雕刻刀遞給他,“我在洛陽城中尋陳家三郎所製,此刀極利,刻字刻形不在話下。”

“小郎君有心了,我也在西市中尋得一物想要予你。”

“何物?”

“我存在僧寮中,小郎君與我同去便是。”

兩人同行至僧寮,慧空掏出一布兜,兜中鼓鼓囊囊,也不知放了什麼,莫文遠打開,杏眼睜大,滾圓如同蹴鞠。

他小心翼翼用手指沾了一點,塞入口中,甜,極度的甜,細小的顆粒被舌間溫度融化,蔗糖的香甜味在口腔中擴散開。莫文遠哆哆嗦嗦道:“此乃紅糖?”

“摩揭陀的行商言其為沙糖。”慧空與莫文遠相交多年,看他激動的模樣就猜到他要問什麼,“那行商還在西市,除了此袋之外,他還帶了些沙糖,我囑咐他先彆賣,留著等你一同去看,小郎君可要去?”

“去去去去去去,現在就去!”

……

摩揭陀的沙糖由蔗糖所製,棕紅色,顆粒細小,甜度遠勝其他糖。

唐代時,最為百姓所熟知的湯是糧食製成的飴糖,也就是現代人所說的麥芽糖。蔗糖也不是沒有,江東與劍南等地種植大量甘蔗,等到甘蔗上市的季節,便是長安也會有行商售賣,因其汁水清甜,又可解酒,在長安城中賣地很好。

甘蔗也是可以製糖的,唐人掌握了最基礎的製蔗糖技術,莫文遠也曾經買到過被稱為“石蜜”的蔗糖塊與蔗糖漿。

蔗糖漿且不用說,就是把甘蔗汁不斷熬煮,利用高溫蒸發水分,讓甘蔗汁變得濃稠,而糖塊,則是將濃稠的漿汁冷卻後凝結成塊狀。

據說還有高級一點的蔗糖製造方法,就是把凝結成的蔗糖快再加熱,用火煎烤,所出的糖甜度還要高些。但無論如何,從莫文遠的角度來看,這些蔗糖製造方式都很粗糙,得到的成品也不如慧空和尚給他的沙糖。

沙糖已經很接近於現代的白砂糖了,而唐人自己製造的蔗糖品質遠遠不如它。

慧空道:“就要到了。”

西市內的店鋪流動性很強,倒不是說店鋪容易倒閉,這裡的流動性指的是商人的變化。就比如說是胡商,往往是幾人共用一家店鋪,一名行商的貨物賣完了,要回去置辦物品,就將店鋪租給自己的同族,輪番使用。沒有後台貨物又不算很多的小商人經常乾此事。

待沙糖來的摩揭陀商人便是小商人之一,他最近碰巧在西市做生意,就被慧空撞上了,還買到了莫文遠心心念念的沙糖。

慧空把莫文遠領到裝修極有異域風範的店鋪前,在此出入的多是大胡子高鼻梁的天竺人,便是金發碧眼的胡商,還有黑發黑眼的漢人都很少見。

他解釋道:“這家店買的並非一般的胡商貨物,而是天竺人的藥品,除了天竺僧侶還有我等飽讀當地經書的僧人,他人很少上店鋪買藥。”漢人更信任自己的醫師。

莫文遠道:“所以,在摩揭陀沙糖算是藥品?尋常百姓用不得?”

“大概如此。”

本國中也有些藥方中記載了石蜜或者飴的運運用方式,顯然,糖可以作為藥品為人所用,不過在民間,尤其是人民生活水平比較高的長安,糖還是作為零食而存在的,價格相對高,卻也不是承受不起,再窮苦的人家過年過節時也會買飴糖給自家小孩兒甜甜嘴。

將糖單純作為藥品用,是不可能的。

“法師有何事?”店鋪內的天竺夥計操著半生不熟的漢話迎接兩人,慧空見他漢話說的不好,便從嘴中吐出一連串流利的梵語,“可否令你家主人出來,我曾在此買過沙糖,有筆生意要同他做。”

夥計也切換語言,說句“你等等”就消失了,過會兒深棕色皮膚的商人出麵,他記得慧空,見人先送上了和善的微笑。

摩揭陀商人行走兩國多年,又在長安多做停留,漢語說的比夥計流利,他道:“法師上次要的沙糖,我都給您留著,可要看看?”

慧空道:“可不是我要看,是這位小郎君要看。”

莫文遠道:“沙糖你可還有?”

“還剩兩大袋,小郎君請移步店內來看。”莫文遠與慧空同他一起進店。

相較於其他藥材,沙糖算不易儲存的,彆的藥材太陽暴曬下智慧蒸發水分,能放更長時間,而沙糖要是被太陽暴曬,準就化成糖水了。有太陽也不行,溫度高也不行,潮濕也不行,隻能放在室內的乾燥通風處。

比慧空拿給莫文遠大十倍總不止的大布袋出現在兩人麵前,莫文遠走進看了,發現裡麵是滿滿的沙糖。

“所有沙糖都在這了。”

莫文遠檢查一番,發現品質都與慧空給他的類似,也不存在什麼受潮板結情況,便決心全部拿下,但在購買之前他還有些問題想要問天竺商人。

“沙糖在天竺,可同鹽一樣是必需品?”

商人大驚:“萬萬不可,沙糖的造價勝於鹽,我故鄉的百姓又不必唐人富裕,怎能將其當作必需品?隻有得病了才會從醫手上買些,兌水喝了,眼黑頭暈之類的病症都能得到緩解。”

眼黑頭暈是低血糖的典型症狀,喝糖水當然能夠緩解了。莫文遠看向麵前的大袋糖,心說這麼多,如果隻是自己家用十年都用不完的。

他詢價道:“如此多糖,價格幾許?”

商人估算後給出了一個讓人驚訝的數字。

莫文遠聽後表情不變,還如往常在西市買物件一樣問道:“可否再便宜些?”他在市場上拚殺多年,早就知道不能聽商人初時爆出來的價格,隻要耐得住性子,便能把價格再往下壓。

果然,沙糖還有殺價的餘地,最後莫文遠以八折的價格成交,等將放糖的麻袋拴在驢子背上走遠後,他才變臉:“也太便宜了吧!”

慧空不貪圖口腹之欲,很少買糖,故而對世價不清楚,他道:“很便宜嗎?”

莫文遠點頭道:“非常非常非常便宜!”他舉例子道,“如果買的是飴糖,剛才的錢隻能買小半袋,如果是甘蔗所作的石蜜,價格就更巨了。”

“你說的是哪種石蜜?蔗漿還是蔗塊?”

石蜜指的並不是某一種物件,它是對一切甜的東西的統稱,就莫文遠所知被稱為石蜜的吃食就不下十件,蜂蜜、甘蔗、麥芽糖……甚至連櫻桃都有人將其稱為石蜜。

“都是,蔗塊的價格更貴,比飴糖高出三倍不止。”

慧空的算數不錯,他道:“也就是說買這麼多的蔗塊能夠買十袋不止的天竺沙糖?”

莫文遠道:“沒錯,而且蔗塊的甜度遠不如沙糖,也不易被化開,若不相信你到我家嘗嘗便知。”他家在去年甘蔗成熟的時候買了點蔗糖塊,莫小狗等人吃了後認為還不如飴糖好吃,便丟到一邊,莫文遠倒是想要將它用上,結果發現這年頭製造蔗糖的技術實在是太粗糙了,除了化開泡水之外什麼處置方法都沒有,非常雞肋。

慧空連連擺手道:“不必不必,我的舌頭哪有你靈敏,你既然都說了我怎會不相信?”

“兩者價格相去如此之遠,怎會少有人所知?”他想這可是十倍以上的差價,那些糖商如果知道了肯定會大量購入再加價賣出的吧?

對此莫文遠倒是挺能理解的:“糖並非天竺特有,尋常人便是買天竺的產品,也多是些經書或者本國沒有的東西,誰會閒來無事買他們的糖?又有誰會想到,糖在天竺竟然算做藥物?”一來二去之下可不就給錯過了。

慧空心有餘而戚戚焉:“那如果被知道了……”

“肯定會大量買入他們的糖吧。”物美價廉到了極致,沒有不用的道理,特彆是貞觀時代,社會生產力發展,人民生活水平提高,對糖這種曾經奢侈品的需求也連帶著提高了。

莫文遠又開始琢磨,他算是找到白沙糖的暫時替代品了,也就是說現代要加入糖的各種甜品以及菜肴可以正式端上曆史舞台了,但是吧,現在的糖看起來多沒錯,如果要大量用到肯定也不夠啊,沒過多久他就會麵臨無糖的窘境。

無糖、無糖、無糖……

念叨這詞多了,他不由想到了鄰人的抱怨,他們鄰居是做小買賣的,冬日買些餺飥等暖人的吃食,等到夏天則會賣花樣飲品,多在湯汁中加溶解的蔗漿調味。今年江東地帶甘蔗產量不高,蔗漿價貴,他已經同莫文遠抱怨了數次,言明買不起糖汁了。

甘蔗減產,價格上漲。

天竺砂糖價格非常非常非常便宜。

莫文遠腦袋上的小燈泡亮了,一步登天直接學印度的製糖技術有點難,但如果從沙糖進口開始搞呢?

物美價廉的沙糖,好像很有搞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