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2 / 2)

大唐第一廚 浮雲素 12512 字 3個月前

李三娘從懷裡掏出一折好的本子道:“我已經幫你整理好了,你看可不可。”

莫文遠接過經折本展開,此物是他在離開長安城前交代李三娘做的,對方在揚州的一個月間,遣了許多人打聽,把揚州以及周邊城市有名吃食店的名字全部記錄在了本子上,每家店的名字後還清楚地記錄了地址以及出名的菜色,有些店還被著名文人評點過,留下了詩篇,可以說莫文遠手上是現在最全的,最完整的江南美食指南。

李三娘開玩笑道:“店甚多,大郎莫不準備一家一家吃遍了?”

莫文遠道:“有羊與我同往,有何不可?”

李三娘:“……”

你還真準備搞個美食之旅啊!

……

莫文遠是個謹慎人,他擅長抽繹總結理論沒錯,卻不喜歡憑空想象,以虛擬的經曆進行粗略判斷。更何況李三娘食肆在江南開的店大,投入更多,他感到自己肩頭上有沉甸甸的擔子,承載著店鋪未來是否能生意興旺的壓力。都說“人生識字憂患始”,這句話放在莫文遠身上是沒錯的,他擔憂良多,行為謹慎,縱使了解未來的江蘇菜係,還執意一家家嘗過唐時的本地菜。

中黑羊也要跟著,饕餮是真正的美食家,他對莫文遠做的菜盲目信賴沒錯,但遇見了彆人做的美味吃食,也不吝嗇自己的誇讚之語。

他抱著渺茫的希望,經折本上有很多店,總能遇見能讓他點頭的美食吧?

莫文遠與中黑羊對視道:“羊,不行,我們不能直接去。”

中黑羊:“咩咩咩咩咩咩咩!”什麼意思?

莫文遠道:“我們太顯眼了,江南人都知道你的樣子。”莫小郎君與他身邊的黑羊已經成了俗講的標配,“你得知道,我到酒店點菜是不能給你吃的,便是知道你為精怪,在許多廚眼中把菜倒給羊吃是暴殄天物。”

羊型就是受歧視。

中黑羊不說話,身上閃過幾道光,轉瞬之間身體發生改變,與莫文遠一般高的黑發小郎君出現在他麵前,不知是否受到了“咩咩咩”叫聲的影響,他人形聲也有點軟糯,莫文遠聽了之後隻覺得心臟被羽毛尖撓癢癢了。

“此身可否?”

“可可可可可!”

莫文遠暗自握拳,聲音實在是太萌了!

……

魏尚是揚州名廚之一,他開家魚鮮店,魚膾、蒸魚、魚丸什麼都賣,往來賓客絡繹不絕。

江浙地大,說到江南,北方人的第一反應就是魚米之鄉,然而並不是江南的每個城市都靠海靠河,水產豐富,像揚州距離河海就有點遠,魚產有,卻不如海州豐富。

海州是現在江蘇省連雲港市的古稱,此地河海相連,水產豐富,當地人也很善於處理魚蝦,魏尚是海州人,從小練技術,等及冠後帶著他的菜刀他的技術來到揚州,在羅城紮根,此時距離他來此地已經過了二十餘年。

今日魏尚的店裡來了兩名小郎君,他們生得很好,見多識廣的掌櫃都多打量好幾眼。

左邊的郎君長得白淨,細皮嫩肉,臉上帶笑模樣,未語唇先翹,十分乖巧;右邊的郎君還未長開,卻能看出容貌極盛,掌櫃看了卻略有不喜,隻覺得此小郎君長大後的美貌委實咄咄逼人,娘子們喜歡是肯定的,郎君卻少有能看他舒服的。

兩位年輕郎君找張無人的矮桌,把店裡所有菜都點了遍。

夥計勸說道:“兩位小郎君,菜點多了,你們定吃不完的,兩三道菜加蒸餅即可。”

莫文遠謝過夥計的好意道:“我這兄弟胃口極好,便是把所有的菜都吃完,也不會腹脹,你隻管上就是,我們能吃得。”

夥計看饕餮小胳膊小腿,心道能吃得就怪了,便是肩膀寬闊身板結實的腳夫都吃不完,更彆說是小孩了,然他提醒都提醒過了,對方執意要點,他也不做阻攔。

最先上來的並非是魚膾,而是雪白的魚肉丸子,六枚一份,兩份十二枚,丸子並不是圓形,而且橢圓的,有點扁,莫文遠湊近看了,發現丸子表皮皺皺的,但用筷子戳一下,內裡卻很堅實。

“吃吧吃吧。”

中黑羊聽見此話後拿起筷子,他的美食雷達告訴自己,魚肉丸子怕是做得不錯,起碼已經到了平均標準線上的水平。

入口之後中黑羊就知道自己的判斷沒有錯,皺皺的魚丸皮下麵是Q彈緊實的魚肉,充滿了嚼勁,皮很有趣,讓他想到了莫文遠作為夜宵給他炸的虎皮蛋,還挺香。魚肉剁碎後同麵粉攪拌,肉的鮮美深入了丸子的縫隙中。此物與尋常丸子不同,不僅不熱還冰冰涼涼的,怕是用井水冰鎮過,此冰鎮法實在是恰到好處,熱的魚總是會有腥味,而冰鎮不僅讓肉保持彈性,還能衝淡魚腥味,作為小失,魚肉丸子無可挑剔。

“好吃。”饕餮言簡意賅。

“是好吃。”莫文遠也欣然稱道。

魚丸隻是片頭曲,魚膾、蒸魚、魚湯麵等等依次上桌,堆滿了矮榻,也還好兩人吃飯的速度都很快,尤其是饕餮,放開吃之後更是以風卷殘雲之速把菜席卷一遍,不多時桌上隻剩下空空蕩蕩的碗。

吃完後莫文遠是很高興的,如果魏尚代表揚州廚子的平均水準,那他們的水平實在是太高了,高水平的廚師確實會衝擊到李三娘食肆的銷量,然而對真正熱愛廚藝的廚師來說,能夠與手藝精湛的同行在相同城市開店,絕對能對他起到督促作用,能讓莫文遠更加緊迫,更加努力得錘煉技巧。

吃完後,他也沒有忘記自己的任務,開始進行總結。

“江南菜,也沒有我想象中的甜啊。”莫文遠慶幸,還好自己沒有用後世的觀念來揣度唐代的江南菜係,魚鮮多是真的,但是甜,完全沒有,充其量就是滋味清淡,該鹹的都很鹹。

他想想,又覺得唐代的江南菜不甜合情合理,在蔗糖引進之後,糖是稀罕物,即便國內向天竺大量進口糖,也是先供長安等地使用,到江南這裡價格又高上去了,考慮到成本,酒樓的廚師才不會用糖做菜,尤其他們受到的廚師教育中並不包括炒菜中要放糖。

莫文遠絞儘腦汁,搜刮腦子裡的江蘇菜發展趨勢,怕是要再過一千年,此地的菜色才會與他們那時相近。

目前為止,他吃過的江南菜有兩個明顯特點,很多家常菜的味道偏淡,以及大量運用各種魚鮮做菜。

把握這兩點後,應該怎樣改江南店的菜單他心中有數,其一就是把某些菜的味道改淡點,還有就是因地製宜,多烹河海中的物種。

……

從農曆四月開始 ,就進入了吃鰣魚的好季節。

長江有三鮮,“刀魚、鰣魚、河豚”,現代時,這三種魚都很不常見了,江豚更是幾年未出現,成為了傳說。鰣魚的產量雖然低,卻沒有到滅絕的地步,在大飯店還是能夠買到的,莫文遠原本在的店就有鰣魚買,產量低,要四五百塊錢一條。

唐代時人們也愛食魚鮮,然人口實在不多,還吃不完長江中的魚,水汙染也少,鰣魚比其他魚難釣,卻也能保證基本供應。鰣魚為溯河產卵的洄遊性魚類,每年定時到長江周圍排卵,鄱陽湖、贛江、珠江等地都有它的產卵場。

莫文遠大清早地帶黑羊去魚市轉悠,天還不亮時魚市就要出攤了,大商販的魚直接供應入酒樓,而零零散散的小商販則捕魚後來這裡賣,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魚腥味,因是江南,海腥味是沒有的,莫文遠提點道:“小心腳下。”

泥土地被濕漉漉的江水大潮了,土地堅實還好,有些地上布層薄薄的稀泥,中黑羊還挺愛乾淨的,可討厭泥土汙蹄子。

“咩咩咩咩咩咩咩!”

放心吧,我沒踏在地上!

莫文遠聽此言彎腰往下看,才發現中黑羊的蹄子是微微微微微微懸空的,他竟然是踩著空氣走!

莫文遠:=口=!

厲害了我的羊!

莫文遠走到一小魚販旁,他的魚被分為兩大類,價格高的放在大木桶裡遊,價格低的就放在地上,魚還活著,很有精神,尾巴一拍一拍,在地上跳彈,最右邊則是死魚,折價賣的,莫文遠當然不會看死魚,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水桶中的鰣魚上。

他已經走馬觀花把所有人家的魚都看了一遍,對比後覺得他家的最好,又折回來了。

賣魚的是一身材高大的中年人,長得憨厚,眼中卻有精光,看著像是會做生意的,他招呼道:“郎君想買鰣魚?”莫文遠還沒有說話就開始介紹,“我這鰣魚是早上才捕到的,新鮮的很,個頭又大,一旬以內都沒有能超過他的,你看看眼睛鱗片,都清澈得很,買回去不虧。”

“可以湊近看否?”

“可可可。”說著就想幫莫文遠把魚從水桶裡拎出來,卻看見這位小郎君眼明手快自己下桶撈,動作無比標準,虎口長大往魚的腦袋上一卡,滑不溜丟的鰣魚就沒有逃竄的餘地了。

他凜然道:是個熟手!

看魚的質量如何無非就是從幾個方麵看,眼神情不清澈,鱗片乾不乾淨,身形大小如何,遊動有沒有力氣,甚至連其掙紮力度大小都能被列入考察範圍,賣魚郎肯定誇大了鰣魚的質量,不過就莫文遠看來,已經比其他家優秀了。

他道:“這桶魚我都要了。”

賣魚郎收錢,眉開眼笑。

魚裝在水桶裡,桶放在羊背上,踏空行走,穩穩當當,一滴水都沒有露出來。

莫文遠道:“回去後我把三條魚都做了,用三種不同方法做,你給我說說哪種好吃,好吃在哪裡,與本地菜有什麼區彆。”

中黑羊的耳朵都立起來了:“咩咩咩咩咩咩咩!”

試、試吃嗎?

天哪這是什麼幸福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