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代表了什麼?
合法、契約、利益捆綁。
這是傅承林首先想到的三個詞。
他對夫妻關係的看法, 並不比薑錦年樂觀多少。
二十歲出頭的時候,傅承林偶爾會和朋友討論,現代社會的婚姻製度該不該廢除?一夫一妻製的債務共享、收入均攤、遺產繼承, 是不是有些含糊籠統, 不切實際?
朋友笑他是商人心態,把結婚當買賣。
眼前這一刻,他竟然冒昧地測試薑錦年。
薑錦年的意見,明顯比他更消極。
她捧著月餅盒子,有條不紊地分析道:“我周圍不少人結婚,都說是為了愛情……愛情能維持多久呢?我現在告訴你,我永遠愛你, 其實‘永遠’代表‘暫時’。可能一兩年後,我就沒有那麼愛你了。當然這隻是一個例子。”
傅承林不怎麼欣賞她舉出來的例子。
他還想起薑錦年之前答應了紀周行的求婚。
斤斤計較。他暗地裡嘲笑自己。
九月下旬, 城市褪去了燥熱。
今夜還有一場雨。雨點斜撲著砸在車窗上,伴隨著轟隆雷聲乍響。天幕陰沉, 烏雲湧動,所有建築物都被刷上一層潮濕水澤。
車輛行駛速度比平日裡慢。
交通要塞,難免會堵車。
薑錦年趁著堵車的時機, 扭過身來,雙手捂住傅承林的膝蓋。她這個動作來得很突然。她還問他:“有多疼呢?你跟我說實話。”
傅承林反問她:“誰告訴你的?”
薑錦年講出了知情者的名字:“梁樅。”
傅承林交往密切的朋友,其實也就那麼幾個,梁樅算是其中之一。梁樅大概了解傅承林的早年經曆。他也注意到每次下雨時, 傅承林在宿舍裡都睡不安穩。
某天早晨, 梁樅在洗手台刷牙, 吐字不清地詢問傅承林,他是不是和雨天反衝。那會兒傅承林還沒起床,睡得混沌,含糊其辭回答一句:膝蓋落下了後遺症。
到了近日,薑錦年在微信上和梁樅聊天,話裡話外都離不開“傅承林”三個字。
梁樅思及舊事,語重心長地教導薑錦年:傅承林並不像他表麵看起來那麼光鮮。他經常打碎牙齒往肚子裡咽。誰能想到,他這麼年紀輕輕一表人才,卻有治不好的類風濕性關節炎呢?
這個病理名詞,讓薑錦年感到茫然。
於是,今天晚上,她排除萬難也要來機場接他,立場堅定,風雨無阻。
傅承林不以為然地回應她:“不少三四十歲的人都有這個毛病……優秀的運動員也有。你看我一點兒都不喊疼,並不怎麼疼。”
說完,他還考慮了幾秒,又補充道:“梁樅是我大學的室友。他不了解我後來的生活。我大學那幾年,比較脆弱、幼稚……手無縛雞之力。偶爾一兩次小病小痛,我也會在宿舍裡叫喚。”
前方道路疏通,薑錦年專注於開車,沒再出聲。
她對傅承林的解釋半信半疑。
他們在路上磋磨了挺長時間,終於抵達了傅承林的彆墅。傅承林先她一步下車,拎出行李,帶著薑錦年從車庫走進室內。房間裡溫暖又乾燥,隔絕了室外的淒冷雨水,給人一種避風港的溫馨錯覺。
薑錦年感歎道:“今天是中秋節,不過這場雨太大了,應該看不到月亮了。”
傅承林將西裝外套扔在沙發上,牽著薑錦年去往二樓的臥室。他在落地窗前擺了一台天文望遠鏡——以前從沒用過,今晚興許能派上用場。
薑錦年就坐在一旁,好奇地望著他。
他裝模作樣地擺弄器具,調整參數……其實他也搞不清楚。說明書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沒把握一定能讓望遠鏡清晰成像。然而他稍一抬頭,就發現薑錦年期待的目光。
傅承林忙活一陣,朝她招手:“你過來看看。”
薑錦年蹭蹭跑向他。
她緩慢彎腰,左眼貼近目鏡,喃喃自語:“什麼都看不見呀。”
傅承林說了一句實話:“下雨會影響天文望眼鏡的觀測。”
他擰開保溫杯,喝下一口熱水。霧氣在杯沿繚繞,他決定道:“頂層有個閣樓,麵積挺大,沒放東西。過兩天我讓助理去買個好點兒的望眼鏡,正好擱在那兒。”
附近沒有一把椅子,他不想離薑錦年太遠,索性端著杯子坐在地毯上。薑錦年也來到他身邊,再次摸向他的膝蓋。
雨聲在院中回響,疾風刮得樹葉輕潮。窗邊僅有微淡的月光,照不亮他的側臉,薑錦年扶住他的肩膀,距離更近地觀察他,研究他的細微表情變化。
他瞳色深邃,像是一汪幽潭。
薑錦年開口:“你知道花好月圓的出處嗎?”
傅承林仍然看著窗外。他載種的幾棵樹都開了花,原本準備展示給薑錦年,但是今晚風越大,雨越急,吹打了遍地殘花枯葉。
傅承林沒給出回答,薑錦年就說:“好像是出自晁端禮的《行香子》。他寫過一句——‘願花長好,人長健,月長圓’,意境很美。”
他聽見這話,轉過頭來,稍微俯身,輕吻她的唇角。
薑錦年跪坐在地麵,起初還攀附著他的肩膀。他循序漸進,探求一個更深的吻,半個多月來隻能隔著手機屏幕聊以慰藉的壓抑感衝昏了兩人的冷靜,從這個吻開始,情緒破閘泄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