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成敗(1 / 2)

錦年 素光同 17618 字 7個月前

張經理沉吟未決, 顯得優柔寡斷:“靜北資產公司和薑錦年有什麼聯係?薑錦年不想跟著我們做單子, 我們強拉著她, 萬一把她激怒了……”

陶學義掀起茶杯蓋子, 安撫這位張經理:“靜北資產的幕後老板是她丈夫,名叫傅承林, 也是我的一位小學弟。傅承林做事低調,行蹤神秘, 靜北資產沒開業前, 他就是個散戶, 被我認識的幾個朋友視作風向標。他買入哪隻股票,大家就跟著他買, 每次都能賺不少錢。我最佩服他的一點,是他的一舉一動充滿了大局觀。彆人都認為, 傅承林在股市行俠仗義,好心教朋友們炒股。可是你想啊, 教人炒股, 要教方法, 不能教結果吧?”

張經理靈光一閃, 大膽揣測道:“傅承林成立了靜北資產公司,立刻鼓動朋友們給他砸錢?”

陶學義笑著糾正他:“有錢人願意給你花錢, 可不是你說一句,把你錢給我, 他們就會給的。非親非故, 無利可圖, 人為什麼偏幫你一個?”

張經理深有同感:“上次有個客戶,突然不跟我們合作了。他把那筆錢拿回去,買了一艘遊艇。那叫一個可惜可歎,他把錢放我手裡,我能給他升值啊!換成遊艇,扔在港口城市,頂多給他掙個麵子。”

陶學義輕搖一下頭:“遊艇算不得蹩腳貨。你的回報率帶給客戶的喜悅,還比不及一艘遊艇。你參考傅承林的聰明做法——他就沒跟人講過,把你們的錢拿給我,他說自己正式入行了,他再教人炒股,有違公司和證監會的規定。傅承林這套路和比爾蓋茨一樣,先給你們提供Windows的免費服務,忽然有一天,他要收錢,人能怎麼辦?習慣了他的高回報率和思維模式,隻好順從習慣。”

陶學義將茶杯往手邊一擱置,順道打開了顯示器屏幕,瀏覽今早股市的開盤情況。

他沒空多做研究,略略掃視一眼,端起茶盞,複又站起身了。他察覺張經理的畏首畏尾,就對他下了一劑猛藥:“薑錦年在她的前東家工作時,抬高了豈徠股份的股價。我跟她以往的上司羅菡是老朋友,羅菡親口跟我說過。你把薑經理視作了一隻羊,她和她丈夫都是厲害的狼。”

他模樣平靜:“你想個法子,牽上薑錦年那條線,勿要打草驚蛇。”

張經理連忙應好。

離開陶學義的辦公室,張經理左顧右盼,很快就發現了薑錦年。她正在囑咐交易員下單。她的助理餘樂樂站在一旁,似乎正在虛心向她學習。餘樂樂身高比薑錦年矮幾厘米。兩人交談時,薑錦年稍微靠近了些。她的西服裁剪得當,微一彎腰,那曲線倒是十分養眼。

金融圈從來不缺美女。張經理心想。

他等薑錦年忙完了,抬步上前,找她談話。

薑錦年揶揄道:“你不忙著操盤,還有時間聊天?”

張經理假借托詞:“我跟你商量股市。”

薑錦年溫和一笑:“商量什麼?”

張經理昂首挺胸,牢牢看著她:“你對局勢的錯誤判斷。陶總介紹的那隻股票不爛,它有上升空間。”

薑錦年走到了彆處。這時張經理注意到,薑錦年今天沒穿高跟鞋,穿著一雙平底皮鞋,但她仍然有儀態,竟與平日裡區彆不大。

她麵朝一扇落地窗,說:“我明白,價值型投資者喜歡爛股,那種低估值、低持有的股票,會讓他們欣喜若狂。巴菲特也喜歡便宜的股票,他買入華盛頓日報的時候,華盛頓日報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

張經理慨歎道:“你能成為下一個巴菲特。”

“我不能,”薑錦年敲了一下玻璃窗,冷聲道,“我不看好的公司,我不會投資,這是我的原則。陶總是不是讓你來勸服我?沒用的,我根本不想參與。”

她以眼角餘光睥睨他:“張經理,你有那麼多經驗和資曆,肯定也有更明智的選擇。”

薑錦年表現得油鹽不進,張經理覺得希望渺茫。他稍加尋思,主意就打到了新三板項目中——薑錦年在這個項目裡挑起了大梁,但她僅僅是副組長。而那位正組長,則是張經理關係最好的哥們之一。

哥們聽完張經理的囑托,毫無反對意見,直接蓋章通過。張經理另辟蹊徑想了個好套路:他們在新三板市場中,裝作扶持一家上不了台麵的小型公司。這家公司的經營範圍要和那隻爛股相似,業績要有上升趨勢,如此一來,欲蓋彌彰,薑錦年想洗也洗不乾淨。她終歸是參與進來了。

薑錦年不知自己被人算計。

午休時間,她趴在辦公桌上睡覺。

太困了,太要命了。

外部雜音都被隔絕,腦海中思緒雜亂,像是要浮出水麵,與現實相融。她分不清什麼是夢境,什麼是實景,唯一的念頭隻有:抓緊時間休息。

可惜,敲門聲驚擾了她的困意。

她問:“哪位?”

袁彤應答:“我。”

薑錦年坐直,無可奈何道:“請進。”

袁彤抱著一遝材料進門。他將材料擱在桌上,巡視四周,薑錦年隨口答一句:“餘樂樂不在我的辦公室。她去吃午飯了,你找她有事嗎?”

袁彤捋一下衣襟,淡漠地望著她:“我來找你,薑經理。我們組長修改了投資方案,等您簽字。”他攤開紙質版的文件,迅速翻過前幾頁,又將一支筆遞給了薑錦年。

倘若放在平常,薑錦年一定要仔細研究方案。但是今天,她困乏倦怠,疲憊不堪,隻瞧了前兩頁,幾乎沒什麼變動,並未生疑,就直接在結尾簽字了。

*

薑錦年很不容易地熬到了傍晚。

夕陽沉落在地平線之下,餘暉氤氳如連綿的霧靄,從他們家的落地窗向外望去,庭院中的池塘都染上了姹紫千紅,波光水色蕩碎了一池晚霞。

薑錦年和傅承林坐在窗邊吃飯。飲料和食材都有搭配講究,薑錦年勉強吞咽了幾口,對他說:“我白天非常困,經常走神,都不敢喝咖啡。中午吃的飯,下午就吐掉了,總是惡心反胃。我知道這樣下去不行……”她抿一口鮮榨的混合果汁,嫌棄道:“不好喝。”

傅承林端起她的果汁:“你的飲料,我事先嘗過,不苦,偏甜。”

薑錦年依然任性:“我不喜歡。”

傅承林攬住她的肩膀:“那你喜歡什麼?”

她說:“草莓和蘋果。”

傅承林隻覺得她願望簡單,極易滿足。他讓她寫下想吃的東西,他再反饋給廚師和營養師。薑錦年的體質並不是很好,雖然她堅持鍛煉,熱愛運動,但她作息混亂,習慣性節食——也不能說她的生活方式有毛病,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她認為美貌第一,健康第二。

好在,她懷孕了,願意聽從安排。

晚上八點,她洗完澡,晾乾頭發,躺在床上就疲乏無力。中醫理論說:懷孕早期,之所以要休息,正是因為孕婦有了胎兒,氣血不足,需要借助睡眠,來實現身體的調節。

薑錦年關了燈,放空思緒。視野籠罩在黑暗裡,聽覺就變得更敏銳,她依稀察覺傅承林正在靠近,念道:“老公?”

傅承林的食指搭在她唇瓣上,摩挲一小會兒,問道:“吃過晚飯,還犯惡心嗎?”

她乖巧地搖一搖頭:“沒有。”

她主動將被子掀開,邀請道:“你要是不忙,就陪我躺幾分鐘。”

傅承林沒有立刻答應,而是掂量了片刻。薑錦年看不慣他凡事三思的樣子,輕聲勾引道:“我剛才一直在想你。每天都忍不住想你,我不經常給你打電話,是怕影響你的工作。你出差的時候,我就抱著你的衣服睡覺,假裝你在我身邊,這樣才有安全感。”

她從被子裡伸出長腿,輕碰一下他的褲子。她還摸到了他的手背,就以五指纏繞他,柔柔地繞圈,這些舉動像是在引狼入室。

傅承林一進被窩就開始吻她,她笑著躲藏,被他按緊了肩膀。他從她的唇瓣一路吻到脖頸,嗓音是罕見的沉滯喑啞:“我跟你說了彆惹我,怎麼不聽話?”最後一個音節問出口,他掌中揉捏的力度加大,薑錦年喘息出聲,臉頰埋在枕頭裡,倒打一耙:“你不要欺負我。”

傅承林認罪伏法,手上動作停了。兩人仿佛回到了剛談戀愛那一陣,時刻都要克製,要壓抑心潮起伏。感情無法交融宣泄,薑錦年有一點懊惱頹喪:“我就生一次,不生第二個。”

傅承林道:“一個就夠了。”

薑錦年自稱:“我的事業不能被耽擱幾年。”

傅承林側躺著,攏緊她的後背:“你的新三板項目剛起步,現在轉交給彆人,是最恰當的時機。再過幾個月,處理的問題越多,越難遷移責任。你孕期的反應嚴重,坐飛機去各大城市,熬夜趕計劃書,陪著券商到處跑,沒一個現實。”他停頓片刻,薑錦年不做聲,傅承林才繼續說:“你先辭職,在家休息一段時間,嗯?”

他說得很有道理。

薑錦年幾乎同意。

可她轉念一想:不對啊,她懷孕還沒一個月,怎麼就放棄工作了?

於是她說:“彆人家的老婆都是肚子大起來,才請產假的,我也可以。”

傅承林辯論道:“彆人家的老婆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淩晨爬起來寫公告點評,一個月至少出差一次,像你一樣。”他一連串的反諷使得薑錦年羞愧憤懣,整張臉更是紮在枕頭裡,不願抬起來麵對他了。

往常遇到這種情況,傅承林會把薑錦年捉出來,衣服也要剝光。這會兒倒是玩不了夫妻情趣,他裝得像個言之成理的正人君子:“你仔細考慮我的話,哪裡說得不對,請你指點改正。”話鋒一轉,他逐漸迫近,聲息都在她耳側:“要是沒錯,你按我說的做。”

薑錦年胡亂地嚶了一聲。

她嚶什麼嚶?

傅承林問她:“哪裡不滿意?”

薑錦年正在思考:“這個孩子好養嗎?我剛懷孕,寶寶就開始鬨騰了。”

傅承林原先想從激素分泌和精卵結合的角度,普及一些生物知識。但他又覺得,薑錦年未必不懂。她可能超脫了枯燥的科學道理,並對他們的孩子產生了感情。

漫無邊際的黑夜,傅承林翻身平躺,雙手枕在頭後,他年少時,偶爾會這樣躺在操場中央的草地上。薑錦年知道他這個習慣,再看他現在的神色,她心跳一瞬間漏了幾拍,舊時暗戀的滋味越發清晰,雜草般漫生一地,融入血液裡,溫暖又平靜地流淌著。

她記起當年,他躺在操場上,她就在旁邊——很遠的地方,非常遙遠的地方,沉默地蹲守,寂寞地觀望他。那會兒他身上仿佛有光,薑錦年離得太近,經常覺得太晃眼了。她甘願躲在暗處,像一粒灰暗的浮塵,隱蔽地追隨她的光源。

而現在,她向著他,挪動一寸距離。

他語氣篤定地說:“我們的孩子特彆好養。”

薑錦年驚訝:“你怎麼知道的?”

他竟然回答:“我播的種,我知道。”

薑錦年挑起眉梢,翻身看著他:“你調戲我。”

傅承林斯文優雅地表達道:“我是父親,我了解一些實情。”

薑錦年沒做回應。她今晚剛剛想起一些往事,往事並不如煙。她借著幾分笑意,輕吻他的耳朵,探出舌尖舔了舔,他的左耳殘留一道疤痕,薑錦年看不清楚,就憑記憶臨摹一條線,手從他的衣擺伸進去,輕撚慢攏。他被攻破了防禦的底線,生理反應強烈,也隻能說:“適可而止,薑小甜。”

她在他的臉上親一口,印出“啵”的一聲響:“我睡覺了,你去忙吧。”

傅承林衣著整齊地走出臥室,一如往常。他翻出一份日曆,標記預產期,心道:他還有的熬。這段時間他上班也把手機放在桌麵,就怕薑錦年出了什麼閃失,她還要帶隊去天津出差,傅承林完全放不下心。聘請保鏢是一個辦法,但那樣又有些奇怪,薑錦年不一定接受。

傅承林將自己的出差安排往後延遲,近一年內,長期計劃全部拆成短期。他的一係列變動引發了鄭九鈞的關注,鄭九鈞問他:“你家裡出大事了?”

傅承林反問:“出了大事,我怎麼會來上班?”

鄭九鈞笑道:“你愛崗敬業。”

傅承林道:“我也重視家庭。”

鄭九鈞疑惑:“你以前的說法不是這麼一回事,你好像哪裡變了。”

傅承林沉思片刻,給出一句解釋:“可能因為我結了婚。”又說:“六月三號辦婚禮,你能來麼?還有兩個多月,我和薑錦年的喜帖正在印刷。”

第一季度的報表堆在桌上,傅承林隨手翻閱一份,給出批注。他除了靜北資產這家公司,其實還掌握了一家私募基金——但是沒有實際業務。因為北京近幾年來對基金公司的監管力度加大了,創業者搞個牌照不容易,傅承林未雨綢繆,多年前就收購了那家基金,掛牌上崗。

他暗忖:等到孩子出生之後,扶持那家基金,再轉托給薑錦年。在他的看顧之下,她有了工作和回報,更有利於家庭穩定。這也不算縱容或嬌慣,他隻是借助手頭的資源,為她鋪一條合適的路。

鄭九鈞聽不見傅承林的心聲,更不知道他又在想老婆的事情。鄭九鈞曾經和薑錦年有過節,時至今日,他也不是多欣賞那位薑小姐。但他聽聞傅承林要辦婚禮,心中很高興,捧場道:“我排除千難萬險都會去。你的喜酒,我不能不喝。”

他多嘴問了一句:“你們是不是奉子成婚?”

他有兩三位相熟的朋友,起初都不願意結婚,後來沒辦法,女方忽然懷孕,孩子不能落個非婚生子的黑戶口,匆匆忙忙搞定了婚禮儀式,沒幾個月那些嬰兒就呱呱墜地了。

傅承林聽完鄭九鈞的問題,微皺了眉:“當然不是。我大冬天跪地上求婚,把她求進了門。”

鄭九鈞無法用語言來表述他的驚訝。他默默靜立半晌,道:“你膝蓋沒事?”

傅承林道:“沒一點事。”他放下簽字筆,又說:“我現在正忙著,你待會兒來找我。”

一般而言,傅承林特彆忙的時候,將會主動趕客。鄭九鈞一向清楚他這方麵的做派,拎著公文包就往外走了。他今天中午有個飯局,受邀者全是他玩得來的朋友,有些朋友剛從外地回來,大家坐在一起吃個飯,也有一些接風洗塵的意味。因此,鄭九鈞的心情算是晴朗無雲。

然而,席間,有一人悄悄對他說:“上周六的晚上,我朋友開車路過西單大悅城,見到了姚銳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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