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粟算得很精確,這點錢,不多不少,沒有多到曾老爺會難以釋懷的份兒上,也沒有少到讓他的逃跑顯得虛假。
到時候他拿著這銀子遠走高飛,以後過日子不成問題,而二夫人也隻能斷了念想,那女人真要再鬨,也隻是自己找死,跟他曾粟就沒關係了。
本來他都已經準備實施這個計劃了,不料……就在他要跑路的前一天,他遇見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女人。
一個“沒有臉”的女人。
每一次她出現在曾粟麵前,都會換一張臉。
有時她是個風姿綽約的少婦,有時她是個彎腰駝背的老嫗,還有時她會變成個貌美如花的大姑娘。
那天,這個女人主動找上了曾粟;她會武功,而且很會說話。
她知道曾粟全部的事情,包括曾粟和二夫人的奸情、以及曾粟打算獨自逃跑的計劃。
她告訴曾粟,自己有辦法,能讓曾粟繼續留在曾府當管家,而且能讓二夫人“永遠閉嘴”。
曾粟一開始也沒答應,但他很快就發現對方並不是在給他“選擇”,而是在威脅他……
而在被告發浸豬籠,和殺死二夫人、繼續當曾府的管家之間,曾粟也並沒有糾結太久。
他按照那個女人的吩咐,在適當的時間,把“琉璃魚”放在了何大何二常走的地方,故意讓他們發現並撿到。
他配合那個女人一起裝神弄鬼,嚇病了趙大強。
他用那個女人給的藥粉,在晚上把何二騙出來,將其弄昏,又從其身上拿走了琉璃魚,再將何二推進了池塘。
他把那個女人的毒藥下到趙大強喝的水裡,導致趙大強不治生亡。
接著,那個女人又偽裝出何二的聲音,把琉璃魚放到了何大房中,再次扮鬼驚嚇何大;而曾粟則緊隨其後,帶著家丁來救場。
何大太過害怕,將自己的所見所聞和盤托出,曾粟便以此為據,去稟告曾老爺,將前後所有的事串聯起來,把“琉璃魚是邪物,招來鬼怪”的事情坐實,並且把這責任推到了何氏兄弟身上。
之後,何大離開曾府,曾粟則按照曾老爺的指示帶人把琉璃魚埋在了荒山野嶺。
但當天晚上,他就悄悄折返回去,又把東西挖了回來。
完成這些後,終於,是時候對二夫人下手了;反正隻要死屍手裡有琉璃魚,那二夫人的死就會被歸結成和此前那些“鬨鬼事件”一樣的性質。
殺死二夫人後,曾粟又將全部的“鬼故事”當著一眾衙役的麵,告訴了周捕頭,借此讓事情流傳到街頭巷尾。
另一方麵,何大離開曾府後,怎麼想都覺得事情蹊蹺;他倒不是對真相感興趣,隻是害怕邪物又會找上自己,所以他又去了一次當鋪,想詢問當鋪掌櫃那琉璃魚到底是怎麼回事。
但他並不知道,那個掌櫃也是被那個女人收買的,本來就是在故弄玄虛。
於是乎,何大的行為,給自己招來了殺身之禍;曾粟收到那個女人的指示,跑到客棧找到到何大,在跟他談話的過程中悄悄在他茶水裡下了毒,順利滅口。
至此,曾粟的手上,已經有四條人命了。
他的確沒有被抓住,也保住了曾府管家的位置;他也不怕什麼“玉麵飛龍孫紅雷”和“旭東老仙黃小色”,隻當他們是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
但曾粟怕鬼,他怕這世上真的有鬼,怕那些被他殺害的人來找他索命;他也怕那個“無臉”的女人,因為他至今不知道對方在幕後教他這一切是為了什麼。
嘶啦——嘶啦——
詭異的聲響,將曾粟從睡夢中驚醒。
他在黑暗中猶豫了片刻,確認了這聲音不是幻覺,隨後便趕緊起身,摸黑點亮了桌上的油燈。
“啊!”屋裡亮起來的刹那,曾粟嚇得驚叫出聲。
因為他看到自己的桌上,正擺著一隻琉璃魚。
嘶啦——嘶啦——
門外的聲音,似乎在提醒他,那魚還不是最可怕的。
曾粟木訥地轉過頭,循聲朝窗戶那兒望去,隻見得……一個熟悉的、女人的影子,正在站在那兒,好似在隔窗看著自己一般。
他認得出來,那是二夫人的影子……
其實,就算今天孫黃二人不把二夫人的屍體搬過來,隨便找個女的往那兒一站,在這種環境氛圍下,曾粟也會自動將其腦補成二夫人。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極度的恐懼之下,曾粟退到了離門窗最遠的牆角,閉上雙眼、雙手合十,開始念他僅會的一句佛經,祈求著鬼魂會因此退散。
他想多了……
數秒後,隻聽得“吱丫——”一聲。
他的房門,被推開了一條縫隙。
管家,也是下人,而下人的房門,是不允許鎖的,從外麵一推就能開……
事實上,孫亦諧剛才悄悄進來放琉璃魚的時候已經開過一回了,隻是那時候曾粟還沒醒,不知道罷了。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隨著這開門的變故,曾粟念經的頻率越來越快,越來越急促,但他的眼睛沒有再閉上,因為他怕閉眼了就看不見有什麼恐怖的危險靠近了。
沒想到,在門開了一條縫後,門外忽然就安靜了,那女人的影子也不見了,就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隻是幻覺……
若桌上的那條琉璃魚不在,或許曾粟還真會開始思考這是不是刮風而已。
就在曾粟的心裡稍微有那麼一點兒放鬆的時候,突然!二夫人的腦袋就這麼斜耷拉著從門口的間隙中探了進來,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直勾勾就這麼盯住了曾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