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著五百兩銀子的箱子,大概三十多斤重吧,對習武之人來說這點重量不叫事兒,更不用說洪威這種高手了。
不過他也是做賊心虛,明明沒發現有人追蹤他,他還是在夜色中繞了一段時間,再三確認沒有“尾巴”後,這才溜回了自己下榻的客棧。
回到客房,洪威二話沒說便鎖好了門窗、點上一盞小油燈,立馬又打開箱子,再次確認裡麵的東西。
他為什麼還要二次確認呢?
這也是道兒上的常識——挖火點子挖出的錢,拿回來之後最好立刻再盤一遍,因為這種錢,一般都會“短斤缺兩”,要是不在第一時間算清楚了,分贓時就容易出矛盾。
當然了,洪威是單乾,不需要跟人分,不過盤還是要盤的。
畢竟這是敲詐勒索來的錢財,被敲詐方付錢的時候心裡肯定不舒服,人家會設法少付一些也很正常:比如眼下,這個裝銀兩的箱子,隻要在箱底多墊幾塊木板,或是表麵那層銀子的底下混進去一些鉛製的假銀、石子兒什麼的,很容易就能蒙混過關。
而作為敲詐的那一方呢,事後就算發現了,隻要這個“湊數”的比例彆太誇張,通常也都是會接受的。
這些規矩,洪威自然也懂,因此,在二度檢查時,他已有了心理準備,哪怕最後隻有六七成銀子是真的,他也認了;因為五百兩的六七成也有三百多呢,那個年頭的窮人家若是有這筆錢……過兩輩子都足夠。
可他沒想到,最後檢查下來,這一箱竟然全是真銀,一點兒假都沒摻……
“謔!講究啊。”這下,連洪威都不得不感歎上這麼一句了。
能這麼給錢的主,確實是少見。
而且給的都是碎銀,這就意味著你不必承擔拿著銀票去櫃上取錢的後續風險,也不必擔心這錢上有什麼記號,再加上此前的交易全是在黑暗中完成的……看起來這孫家少爺是真的準備把這錢給足了,將此事辦個周到,且並不打算事後去追查敲詐者究竟是誰。
“這麼爽快的主……看來這錢對他來說是九牛一毛啊。”洪威隨即又想到,“嗬……行,這次就先算了,等哪天你這酒樓開張了我再來,下回就問你要一千兩。”
列位,這就叫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一個人他要是來錢的路子不正、來得太容易了,那其對金錢的概念也會逐漸變得扭曲,繼而使其貪欲也膨脹到一個常人無法理解的程度。
但無論如何吧,至少此時此刻,洪威是相信自己這趟挖火點子成功了的。
他……太天真了。
雖然他的武功是很高,但出來混的時間終究是太短……
或許有人會說,洪威涉足江湖的時間不是和孫亦諧差不多嗎?但您可彆忘了,孫亦諧出江湖之前是什麼人?洪威出江湖之前又是什麼人?
人孫哥在魚市場混的時候,你洪威還在給彆人挑大糞呢,現在你想敲詐他?還覺得敲完了自己能全身而退?
那麼孫亦諧他到底是在哪裡做了手腳呢?
其實還是銀子上。
在大朙,需要用“整銀錠”來付錢的場合無疑是很少的,且銀錠也分很多種,並不是所有銀錠的大小、規格和造型都一樣的,隻有官府鑄造的官銀才有統一標準,且這個標準也並非一成不變。
那時大部分在民間流通的銀兩,都是拿各種規格不一的銀錠絞出來的碎銀,或是用碎銀重鑄成的小錠……而這些活兒,全都是普通市井中的銀匠們在做。
而為什麼那時的人會有“隻有整錠的銀子上才會有記號”這種慣性思維呢?因為有記號的銀錠,那記號都是靠“模子”拓上去的,在鑄銀的時候就已同步完成了,沒有人會先鑄造好一批銀子,然後再一個一個往刻上記號。
整銀尚且如此,何況碎銀呢?
但正所謂……事在人為。
逐一在銀子上刻記號,也並不是不行,隻是要花費大量的人力和時間而已。
孫亦諧今夜讓薛推送出去的這箱“碎銀”,就是他在今天白天雇傭了大半個杭州城的銀匠一起趕工才搞定的。
乍看之下,每一塊都是形狀不規則的碎塊,但其實每塊上都留有一處極難被察覺的小記號;這記號一般人根本也看不出來,不過當這銀子重新流通回銀匠們手中時,則一定會被發現……到時候,便可由這銀子的流向來逆向追蹤這錢是在哪裡、以及被誰給花出去的。
洪威對此可是一無所知,他本來也想不到碎銀子上會有什麼記號,所以他隻是檢查了箱子裡的銀兩數目,根本沒發現什麼彆的異常,更想不到孫亦諧會來追查他。
因此,第二天,洪威就退了客房,直奔杭州最豪華的青樓而去;反正是孫家少爺“請客”嘛,五百兩夠他逍遙好一陣兒呢。
而他這一去,便引出那——孫亦諧設局風塵地,紅梅雀命喪雨棲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