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胖得跟不倒翁似的的老頭兒正在夕陽下遛著狗。
這個老頭姓鄧,是綠林道上為數不多的、曾經做過“龍頭”,且活著退下來的人之一,大家都稱呼他“鄧伯”。
鄧伯並不缺錢,但住的地方卻很小。
年輕時他自也住過大宅子,但如今,他身邊的家人不是過世了就是離他而去……他一個嚴重肥胖的老人,又沒有功名在身不能請下人,不可能打點得了那種大宅子,所以他隻能賣掉原來的住處,住到城中一隅,終日與狗為伴。
這天傍晚,鄧伯遛完狗回到家,把狗拴在院裡後,便推門進了屋。
屋內的空間不大,正中間擺著一套吃飯用的桌椅。
此刻,一個五十多歲、一襲白衣的男子,已經在桌邊坐好了。
鄧伯不認識這個男人,也從沒邀請過彆人進屋,但看到這位不速之客時,鄧伯並沒有表現出什麼驚訝。
“這位大人……大駕光臨寒舍,老朽有失遠迎,還望恕罪。”鄧伯一邊隨手帶上門,一邊就衝那名白衣男子作了個揖。
按說呢,你姓鄧的既然已知道了人家是位“大人”,那就算你年紀比對方大,也應該行跪禮,而不是作個揖就算了;但是吧……因為鄧伯實在太胖,無論是跪下還是起身都極為困難,所以他也是能混就混。
那白衣男子也不跟他計較這些,隻是淡淡地衝他做了個“請”的手勢,道了聲:“坐。”
鄧伯聽罷,當即照辦。
不過,對一般人來說十分簡單的、一個“坐下”的動作,對一個二百多斤的老頭兒來說,可是不易。
下一秒,隻見那應完了話的鄧伯跟個企鵝似的,搖搖晃晃地來到桌邊,他側身伸手摸了半天,方從桌下抽出了一張凳子,然後他又花了好久才把凳子放到身後、對準位置,接著他再扭動身體、幾番調整,這才算坐定。
那白衣男子倒也很有耐心,完全沒有催促鄧伯的意思——反正他已經等了許久,再等這幾分鐘也無所謂。
“為什麼稱我‘大人’?”白衣男子待鄧伯坐穩了,便開口問道。
“老朽雖是上了年紀,但還未老眼昏花,我觀大人兩手的虎口便知,您乃是在錦衣衛那兒高就的上差。”鄧伯回道。
白衣男子聞言,也去瞥了眼自己的手,隨即再抬眼看向一臉慈祥的鄧伯,接道:“不愧是鄧天林……真是寶刀未老,名不虛傳啊。”
“大人哪裡的話……老朽如今已是個連站起坐下、吃喝拉撒都費勁的人了……還談什麼寶刀未老呢。”鄧伯說這話時的語氣很平靜,而且並不是在說謊,很顯然他早已接受了自己在這個人生階段的現狀。
白衣男子看了他幾秒,又道:“今早那茶樓‘聚義’,你為何沒去?”
“嗬……”鄧伯聽到這問題,不禁笑了,“明知去了也是白去,且那地兒離我家還挺遠……所以我也就不去湊那熱鬨了。”
“哦?”便衣男子挑眉道,“這麼說來……你打一開始就知道他們今兒論不出個結果來?”
“那是當然。”鄧伯不假思索地回道,“畢竟是‘龍頭’之位,即便親生兒子也無法避嫌……所以在龔爺的死被查明之前,選誰都會有很大的風險。”
“嗯……”白衣男子點點頭,“那你說,若這‘龍頭’一直選不出來,會怎樣?”
鄧伯想了想,反問道:“我們這些混綠林道的,雖然也會坐下談,但真要遇到談不攏、也擱不下的事,大人您說到最後會怎麼解決?”
白衣男子被他這一問,當即臉色一肅,沉聲接道:“可‘我們’不想看到你們‘打架’,我們要的是安定繁榮。”
“我們也不想‘打架’,但綠林道必須要有一個‘龍頭’,幾百年的規矩,動不了。”鄧伯回道。
“動不了?”白衣男子笑了,“嗬……肥鄧,你知不知道,此時此刻,除了你之外的其他那些‘叔父輩’們,都已在本地縣衙的牢房裡躺著了?”他頓了頓,“是不是要我帶他們到昭獄裡去鬆鬆筋骨,再看他們能不能動?”
“大人……您為難我們這些老鬼也沒用。”鄧伯麵對這毫不掩飾的恐嚇,也並沒有失態,“在查明真相前,就算您強逼我們選出一個人來,那個人也服不了眾……到時候那些年輕人還是要打,且局麵可能會更亂。”
“那姓龔的都死了幾天了,你們倒是查出什麼了沒有?”白衣男子顯得有些不耐煩了。
這回鄧伯是麵露難色了:“大人,您也知道,咱綠林道的人……偷搶打殺可以,但查這懸案……”
“那由‘我們’的人來?”白衣男子又道。
“不不……萬萬不可。”鄧伯又搖頭道,“讓‘公門中人’來查,咱綠林的麵子掛不住,而且查出來的結果一定會有人咬死說不信。”
“綠林的人不行,六扇門的人也不行……”白衣男子喃喃念叨著這句,念著念著,他好似忽然想到了什麼,“嗬……有了。”
“大人……有何對策?”鄧伯察言觀色間,順勢追問。
白衣男子的臉上則是再度浮現了笑容:“我倒真知道這麼兩個人,既不是綠林道,也不是六扇門……可以讓他們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