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時機成熟,阿仂再以“奪回龍頭棍的英雄”的姿態把東西拿出來,屆時,就算他當不上龍頭,也至少能用棍子跟魚頭標談談條件,換個龍門幫幫主坐坐。
想到這些,阿仂都有些佩服自己了……
因此,今晚他的心情非常好,他打算先去看看兒子,然後便去休息。
人都是複雜的,林淮仂這個人呢,雖然在外頭不是個好人,但在家裡,他卻是個好丈夫、好父親。
他的妻子早亡,隻留下一子,此後多年,阿仂也未再娶,且對兒子很是關心。
阿仂從沒想過要讓兒子走自己的道,而是給兒子請了很好的教書先生,教其讀書認字,欲讓其考取功名。
今年,他兒子也已十三四歲了。
不管每天在外麵奔波忙碌有多累,阿仂隻要是能回家睡覺,便一定會在就寢前先去書房看看秉燭夜讀的兒子,或多或少聊上幾句。
今夜,也是如此。
阿仂的宅邸不算小,他在一名提著燈籠的下人(其實就是小弟,因為他沒功名不能請下人)陪同下,穿過了兩進的院子,才來到了書房。
按往日來說,阿仂身為一家之主,進兒子房間也不怎麼敲門,都是推門就進。
但今天,他走到門口,卻忽然頓住了。
因為當他站到那兒時,突然間嗅到……那門縫中,似是透出了些許的血腥味。
這一刻,阿仂的腦子完全懵了。
他本是一個很冷靜、很殘酷的人,也是一個見慣了血的人。
但當他意識到自己的兒子可能出事了的時候,他卻和一個普通人一樣,陷入了慌亂。
此處得說明一下,阿仂的宅邸並不是沒有看家護院的人,隻是那些人不怎麼厲害,最多能防範一下普通的蟊賊。
當然,一般來說,這也夠了。
因為無論綠林和江湖,都有“禍不及家人”的規矩,除非那家人屬於“家族企業”,本身所有成員都是江湖綠林中人,否則壞了這規矩的人,是會為天下人所不齒的。
而阿仂的兒子,顯然不是什麼綠林中人,他隻是個普通的、讀過幾年書的少爺而已,對他出手,那肯定算是“禍及家人”了。
阿仂也是萬萬沒想到,這種連他也乾不出來的事,居然有彆人對他做了。
兩秒後,阿仂懷著恐慌的心情,用顫抖的雙手推開了自己麵前的書房大門。
結果,並沒有奇跡發生。
映入他眼簾的,是殘酷的現實。
他的兒子已倒在書案上、倒在血泊中,且早已停止了呼吸。
阿仂瞪大了眼睛,他的第一反應是猛然回頭,試圖叫人。
但當他回頭時,看到的卻是另一番可怕的景象——一個“無頭人”,正提著燈籠,站在他的背後。
人無頭,自是活不了、也站不住的。
所以阿仂的那名小弟,並沒有站太久。
他能以無頭狀態在那兒站上幾秒,也無非是因為砍他頭的那個人,出手非常得快……
而這個出手極快的人,其下一個目標,就是阿仂。
叱——
就在阿仂即將驚叫出聲的當口,其右肩忽被人一把攫住,緊跟著就有一截冰冷的刀鋒捅入了阿仂的腹中,讓他的喊聲又噎了回去。
這短短的幾秒,對阿仂來說,無比漫長。
他感到冷。
被死亡擁抱的那種寒冷。
恍惚間,他已分不清……究竟是他的心痛,還是他那正在被攪動的腸子更痛。
而此時,凶手的臉,自也已清晰地映在了阿仂的瞳孔中。
“你……”阿仂看著眼前之人,心中湧起的是懊悔和絕望。
“仂少,還記得我劉樺強嗎?”劉樺強一臉冷漠地看著阿仂,用諷刺的語氣緩緩說道,“兄弟來報你之前的‘收留之恩’了。”
阿仂,無言以對。
眼前的報應,無疑是他自己做過的孽……之一。
當初阿仂為爭龍頭,拉攏劉樺強這“衡州人屠”之時,就該想到有這一天了。
站在劉樺強的角度,他無論是“納投名狀”,還是酒樓一戰,都已儘力而為,沒有對不起阿仂,但當他被柏逐龍生擒之時,阿仂卻毫不猶豫就把他給賣了。
此仇不報,他還能叫劉樺強嗎?
他不但要向阿仂複仇,還要用讓對方最痛苦的方式來完成。
於是,就有了眼前這一幕……
其實以劉樺強的武功,要偷襲並殺死阿仂,一刀足矣。
隻是他覺得,一刀斷頭這種路子,太便宜對方了,不能讓對方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就斷氣——他就是要讓對方先目睹唯一的親人慘死,然後慢慢感受什麼叫“肝腸寸斷”,最後再咽氣,這才解恨。
而阿仂呢,他殺鄧伯、監守自盜、嫁禍大啲……可謂機關算儘;本以為今夜過後,自己便反敗為勝,此後大事可圖,沒想到,卻死在了此時、此地……死在了一個因私人恩怨而不計後果的狂徒手中。
這便是——
從來天運總循環,
報應昭彰善惡間。
信是冥冥原有主,
人生何必用機關?
當然,有些時候,天運,也是要靠人為來推動的。
或許阿仂的死是報應,但促成這報應的,除了他自己種下的因果外,那將劉樺強從獄中放出的李崇達,也是不可或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