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屋中行出的那名男子,看著四十多歲年紀,身高按現在來說,得有個一米七朝上;相貌方麵他倒是沒什麼特彆的,不過他那身穿著打扮,儼然透出一種頗為富有的味道。
按照剛才那六七個村民的想法:這名中年男子和那個使用鎖鐮的老者,應該隻是“普通商人和他老隨從”這種組合,隻要他們仗著人多,趁夜進去摁住尚在熟睡的二人,將兩人的脖子一抹,再把屍體往山裡一扔,這兩人身上的財物就全都到手了。
可誰能想到,這二位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啊,那幾位打算殺人劫財的都還沒進屋呢,啪啪就死倆。
今天要不是黃東來碰巧也在場,恐怕死亡人數還得增加。
“這位朋友,我想,我們之間,應該是有點誤會。”中年男子走出屋門時,直接就將視線移到了黃東來身上,如是說道。
而黃東來聽到他這句話後,也是一愣。
愣了足有五秒後,黃東來竟毫無征兆地來了句:“你是中原人?”
此言一出,對方的神情微微一變,停頓了兩秒後,才應道:“閣下為何這麼說?”
中年男子的這種反應,也很正常。
雖然他的確是中原人,但他來到日本已經快二十年了,其日語說得非常流利,即便是相熟之人也聽不出他有什麼口音,更彆說一個剛見麵,隻聽他說了兩句話的人了。
而外貌方麵,儘管他的身高是比這邊的平均值高一些,但並沒到特彆誇張的程度,其長相上也不存在一眼就能辨彆出是中原人的特征。
因此,黃東來的這句話,對這中年男子來說是極為突兀、且不合理的。
他能想到的、唯一比較合理的解釋,也隻有對方在詐他了,故他才會“用問題來回答問題”,想來個反試探。
那麼……黃東來到底是如何看出他是中原人的呢?
此處書中暗表,主要還是跟黃哥那個名為“克龘旬誹”的法術有關。
前文書咱們提過,在黃東來這個“翻譯buff”的作用下,他和孫亦諧聽日本人講日本話,聽到的是漢語,而日本人聽他倆講漢語,聽到的則是日語。
但是,眼下是另一種情況——現在有一個中原人,在跟黃東來講日語。
也不知道為什麼,在這種情況下,黃東來耳朵裡聽到的既不是日語,也不是正常的漢語,而是一種類似抗日神劇裡“大左式中文”的語言……這他想不注意到都難啊。
當然了,剛聽到對方講話時,黃東來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他甚至不知道對方嘴裡蹦出的原始語音究竟是日語還是漢語,反正他耳朵裡聽到的就是“大左腔”。
於是黃東來在愣了一下之後便猜測……可能因為對麵這人本身的母語並不是日語,所以無論他的日語說得多好,說話時腦子裡還是會夾雜一些關聯到母語的思維,這便導致了“克龘旬誹”的法術在翻譯也發生了一定的偏差,從而帶上了奇怪的口音。
看到這兒肯定有人要問了:那先前你說孫哥的日語在日本人聽來有關西腔,是不是表示他……
那我就不解釋了,您自個兒琢磨去吧。
“我……”黃東來被對方這麼一反問,一時倒也不好解釋了,他總不可能直接跟對方說自己會道術吧?所以他想了想,便回道,“哦,因為我常跟中原人打交道,所以對他們很熟悉,我自有一套分辨的方法,這個就恕我不能細說了。”
那中年男子一聽,心說眼前這小子看著年輕,應對試探時倒像是個老油子,不簡單啊……
“原來如此……”中年男子又不動聲色地思考了幾秒,然後忽然改用漢語接道,“嗬,那行,告訴你也無妨,我的確是中原人,隻不過……我來日本已經快二十年了,所以,我還真不知曉,你是如何一眼看出我並非日本人的。”
黃東來一聽對方跟他說漢語,立刻就明白,對方這又是在試他。
很顯然,這名中年男子,也對黃東來的身份有了個猜測……
儘管黃東來的身高一米六出頭,比起一米七出頭的孫哥來更接近日本人,而且他經過法術翻譯出的日語也不帶什麼口音,但他終究還是個初來日本的中原人,比起那名中年男子,黃東來的言行舉止中破綻其實更大。
假如彆人不特彆去注意觀察,那可能不至於露餡兒,但眼下既然他主動提起了中原人這個的話題,那對麵的中年男子思路自然也會往那上麵偏,下意識間,中年男子的腦中就萌生了“莫非這小子也是中原人所以才看得穿我?”的念頭。
“喔尻~”這時,黃東來便在心中暗道,“這下遭重了啊,剛剛我不該脫口而出就問他是不是中原人的,這反而讓他去猜想我也是了……而我好歹是替皇帝來執行機密任務的,隨便暴露國籍有風險吧?”
就在黃東來急切地尋思此處該如何混過去時,突然……
“誒?什麼情況?黃哥,我好像聽見有人在說咱中原話啊?”孫亦諧一邊用漢語嚷嚷著,一邊就帶著慶次郎從黃東來身後跑過來了。
這下,黃東來倒是不用苦惱了……
順帶一提,關於他倆是中原人的事,慶次郎那邊是沒啥問題的,因為他早就知道雙諧其實不是日本人了,而且前幾天他就毫不避諱地跟二人挑明他已經知道了,並表示他對此無所謂;至於雙諧隱藏身份的動機,雙諧不說,慶次郎也不打聽。
“嗬……看來你也不必回答了,小兄弟。”中年男子看著從黃東來身後行來的二人,當時就笑了。
黃東來呢,無奈地歎了口氣後,便也不再糾結,隻是回頭跟孫亦諧和慶次郎快速講了一下剛才發生的事情。
他這段話,既是講給孫哥和慶次郎聽的,也是講給對麵的中年男子和鎖鐮男聽的,這樣一來,鎖鐮男便也明白過來,黃東來並非是那群圖財害命者的一員。
“原來都是誤會,剛才真是抱歉了。”鎖鐮男自知理虧,加上他本身也是中年男子的部下,他的上司都無意跟這幾人衝突,那他自然也是有台階就下。
“沒事,所幸大家都沒有受傷。”黃東來也看得出來這貨不是話事的,故而隻是應付了一下,隨即又對那中年那人道,“對了,還未請教……”
“初次……”中年男子本來都已經把日語的“初次見麵”說了一半了,突然又頓住,苦笑了一聲,遂改用漢語道,“鄙人,胡聞知,山東登州人士,在這裡的名字叫……”說到這兒,他又換回日語,“荒木橒進。”
列位,有那記性好的看官或許還能記起來,這個胡聞知啊,在咱前文書(卷三第四十七章)狄不倦的一段回憶中有被提到過。
當年的狄不倦和胡聞知也算是故交,狄不倦二十出頭離開漕幫去沙漠當“殺手中介”的時候,就是胡聞知替狄不倦的嫂子給 的嫂子給他捎去了一封信和那壇被下了瀉藥的“醉生夢死”。
可沒想到狄不倦反手把胡聞知打了一頓送到官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