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 94 章(2 / 2)

黎多陽沒得到回應,歪頭去看他,結果看到男人眼角濕了一處。

他還沒開口,黎淮就猛地站起身,一句話沒說,頭也不回地推門離開了。

裴時屹端著熱氣騰騰的養胃湯出來時,看客廳少了個人,神色沒任何變化,他把失神的黎多陽往起抱了抱,無比寶貝地在他臉頰親了親:“吃完早飯再去上課。”

黎多陽這才回神,笑道:“好。”

*

四月中旬,黎多陽在宋岩柏幾次三番校門口截人後,又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答應了授權合作。

簽合同的時候,黎淮沒在,是裴時屹陪他一起的,對方在那個遊戲出來的第一天就知道他是開發者。

黎多陽那時候其實沒告訴任何認識的人自己和那個遊戲有關,家裡人倒是偶爾看到一些他電腦上的畫麵,所以當時看裴時屹發來的遊戲通關截圖還很震驚,好半晌才明白泄露的原因:他所在的遊戲群,裴時屹也在,他先前還在遊戲群裡裝水軍問有沒有人玩過這個遊戲,沒想到看到群消息的裴時屹就去玩了。

裡麵的遊戲元素分彆有:水母小怪,青蛇boss,背小怪爬山關卡,滑板關卡失敗後掉進在天台數星星關卡……最後和所有朋友分開,獨自一人闖關關卡,成功後任務獎勵蛇形手鐲、玉佩和小夥伴,而那隻前期炸毛紅眼睛凶巴巴的小怪黏著主角徹底不分開了……

裴時屹上手玩一玩,推斷他是開發者真是一點兒都不難!

不過,那時候對方的重點顯然和他完全不一樣,裴時屹對那隻凶巴巴又黏人的小怪意見很大:“太醜了。”

甚至還要投資給他開工作室重新請個專業畫師把主角和那隻小怪畫得好看些,黎多陽覺得要不是自己及時攔住,這個遊戲的主角和那個小怪可能會變成和其餘角色格格不入的乙女遊戲畫風!

不過一邊嫌棄“自己”醜,一邊每天截圖穿著水母護甲的綿羊主角和穿著炸毛小怪的各種合照去發朋友圈……

遠在江雲的遊戲愛好者謝尋起初還會點讚,甚至也跟著玩起這個遊戲,後來似乎明白了些什麼,等裴時屹再發這種朋友圈,他都會評論六個點。

這年五月,黎多陽終於組建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獨立遊戲團隊,非常有牌麵,在校外有工作室的那種!

除了黎多陽一個新生,其餘的都是係裡的學姐學長,有幾個甚至即將離校實習,都是些係內的牛人,相處不到一個月,黎多陽也從他們身上學到不少。

大家對夢想滿懷憧憬,團隊正式成立當晚一群人就去大排檔熱鬨到半宿,吃完又去ktv唱歌,黎多陽主要當聽眾,聽著鬼哭狼嚎聲鼓掌拍手。

裴氏昨天在江雲啟動了一個大項目,恰好是周六,裴時屹回去了一趟,說是很快回來。

黎多陽當時送他出門,和他在車前抱了抱,說:“不用很快,你什麼時候回來我都在。”

不算來回的路程,裴氏那邊的事情肯定繁瑣,裴佑平死後,裴老爺子幾乎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了孫子身上,比較重要的事情,都絕對會讓他在場。那麼算上應酬,最快也該是周一中午回來。

因此在ktv門口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時,黎多陽還傻了一瞬,以為自己看錯了。

他的臉在等燈光下有些紅,裴時屹以為他喝醉了,過來後就俯身在他嘴邊嗅了嗅,沒聞到酒味還有些驚訝,垂眸意外地望著他。

學長學姐們在一旁吆喝起哄。

黎多陽:“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裴時屹:“剛回來。”

黎多陽:“……”

裴時屹牽著他的手起身,還沒開口,一群人就很識趣地說拜拜,其中一個學姐還笑嘻嘻道:“乾脆拿個膠水把你們黏一起得了!”

黎多陽這時候也不知羞了,逞強地回嘴:“膠水不管用,應該用磁鐵,有事的時候能分頭行動,沒事的時候一靠近就黏上!多智能!”

“哎呦!臉紅不臉紅啊?”

黎多陽才不臉紅呢,他頂著熱乎乎的臉跟著裴時屹離開,回了家,一起看看招陽,看看招陽每天會蹭蹭的水母標本,然後避開招陽做更不知羞的事情……

睡前,裴時屹一點兒都沒兩地奔波+運動後的疲累模樣,不知為何,反而有些興衝衝的,把人圈在懷裡親耳朵半晌後,問:“今天怎麼沒喝酒?”

黎多陽:“你不在,喝醉了麻煩。”

怕喝上頭了,身體不是自己的了,會麻煩學長學姐送他回去。

裴時屹沒說話,凝眸近距離看他。

黎多陽已經有些困了,哼著氣說:“你怎麼回來得這麼早?有好好休息嗎?”

裴時屹隻回答了他後麵那個問題:“有。”

其實回得並不算早,按照他的計劃,白天就該回來了,隻是沒想到黎淮會突然登門。

不是來找他,而是見老爺子的。

和老爺子談完,又單獨和他談。

談話的地方依舊是多年前的那個房間,裴時屹無事可做,整理著書桌上那堆宣紙,回國後在老爺子的影響下,他心不靜時就會抄寫經文,後來變成了抄寫黎多陽的名字。

一直到裴時屹整理完那些陳舊的宣紙,黎淮都沒出聲。

裴時屹微微蹙眉,壓下那股躁意,拿起毛筆正準備抄寫熟悉的三個字,對方終於開口:“我已經知道你爺爺的態度了,和你其實沒有什麼想說的,隻是有些話,說了才能安心。”

裴時屹盯著宣紙不動了。

黎淮用毫無感情的聲音說:“我的態度還是和那年一樣,如果你保護不了他,哪怕他再喜歡你,他再不開心,我也會第一時間把他帶回家。”

當年瘋狂說著“我偏不”的少年隻掃了他一眼,突然,頎長的身軀高高站起,他說:“你說的,永遠不可能發生。”

不管是前半句,還是後半句。

他絕不會再讓它發生。

這一次,裴時屹贏了。

因為黎淮走時說:“慶河的枇杷乖仔很喜歡吃,奶奶寄了不少過來,他的那份,你直接帶過去吧。”

……

黎多陽一覺醒來才發現家裡有枇杷,當時裴時屹正在廚房做早飯,天蒙蒙亮,他下床去廁所,然後就發現桌上上洗好的枇杷!

洗漱完就美滋滋地吃,還跑到廚房問他哪裡買的。

“你奶奶寄到江雲後,你哥哥讓我帶過來。”昨天太晚了,怕他知道了忍不住吃,對胃不好。

黎多陽嘴裡的枇杷差點兒掉到地上。

一直到早飯吃完,都沒回過神,出門前裴時屹親他,都暈乎乎的。

哥哥讓裴時屹捎帶給他的東西,意味著什麼?

上午上完課,手機來了消息。

【黎淮:枇杷好吃嗎?】

【黎多陽:……好吃!】

過了一陣,消息又來了。

【黎淮:開心嗎?】

後麵還附帶一張笑臉。

黎多陽一動不動看著聊天框。

明明已經想過家裡人不能接受裴時屹後的生活計劃,明明做過最壞的打算,可是最好的結果出現,卻無法淡然了。

張科從他身邊路過,瞥了眼就嚇一跳:“臥槽你突然哭什麼?!”

黎多陽:“我沒哭。”

張科:“你沒哭揉什麼眼睛?!”

黎多陽:“這叫喜極而泣。”

張科:“誰會喜極而泣到這種地步?說吧你是不是背上網貸了?!說出來哥們都幫你想想辦法,千萬彆衝動!”

黎多陽:“……”

跟張科和幾位熱心同學解釋完自己真的沒背上網貸後,黎多陽跑下了樓,朝著裴時屹所在的學院跑起來,然後就變得狂奔。

是真的在狂奔,黎多陽甚至覺得自己的速度用來參加校運動會都能得個獎,名叫突破極限獎。

結果跑到對方所在的教室,沒看著人,問了問,對方下課後就第一時間走了。

他們上課的地方之間有不少岔路,沒碰到也算正常。

轉身要回去找,手機就在這時候響了起來。

黎多陽還有些喘氣,剛想問你在哪兒,結果那邊喘得比他更厲害,接通的瞬間就問:“你在哪兒?!”

著急帶來的嘶啞聲很明顯,還有幾分慌亂。

黎多陽一愣,本能說了自己所在的地方,那邊聽到後頓了頓。

黎多陽這才問:“你怎麼了?”

手機裡傳來狹裹著電流的風聲,那邊的人似乎在跑,沒再說話。

放學已經一段時間了,教室外的廊道幾個閒聊的同學。

黎多陽走到樓道沒一會兒,便被一股風抱住了。

周圍還有人,裴時屹像是什麼都沒看到,他抱住黎多陽,低頭盯著那雙微紅的眼睛看,他聲音很輕,似乎怕嚇到懷裡的人:“為什麼哭?”可眼底的戾氣顯然誤會他是被人弄哭的。

黎多陽早就沒哭了,察覺周圍那群人打探的視線,再看外邊人更多,連忙拉著人上了頂樓。

不料頂樓也有人!一對情侶正在距離有些遠的正對麵打啵,聽到動靜也毫無反應。

可以說是進入忘我之境了。

黎多陽實在懶得換地,選擇無視那邊,他朝男朋友挨近一些,這才小聲說:“沒誰欺負我,就是枇杷太好吃了……我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表達我的情緒,然後就哭了。”他不算特彆扯地在扯,滿臉認真。

對方頓住,望著他沒說話。

今天是個陰天,沒有太陽,黎多陽直接在地上坐下了,往旁邊拍了拍,示意對方坐。

向來潔癖的青年徑直在他身旁坐下,緊緊挨著他,開始是挨著,接著便把人攬在懷裡,勁兒大得過頭,黎多陽懷疑找個用東西撬一下都不一定能撬開他們。

對方耳朵又開始動了。

黎多陽瞄著他的耳朵說:“以後我們不能這樣了。”

原本還在悄悄動的耳朵不動了,裴時屹有些茫然地看向他,一秒後,臉色大變,白著臉正要站起來,黎多陽雙手飛快把他牢牢抱住了,青年微顫的身軀隔著空氣仿佛將他的心都敲動了,黎多陽及時把話說全:“以後我們不能這樣了,你要來找我,就提前告訴我,我去找你,也提前告訴你,省得再像今天這樣錯過。”

被抱住的身軀突然繃緊,隨後,像是經曆一場劫後餘生的孩子,慢慢放軟了。

黎多陽心疼地鬆開他,摸摸那雙耳朵,看對方死死盯著自己,咧嘴笑一笑,一時間有些不好意思,沒話找話地指著他手上掛著玉墜的紅繩說:“時屹,我早就想說了,你這紅繩看著也沒什麼好的,但好像從你十四五歲就開始戴了吧?上次還見你特意脫下洗過,看看,都洗成什麼樣兒了……我給你換個新的吧?”

原本被他抱得一臉依戀黏糊樣的青年卻固執道:“不換。”

黎多陽看向那張異常英俊的臉,問:“為什麼呀?”

頂樓的牆上有很多磨損斑駁,是歲月留下的痕跡,黎多陽牽著裴時屹的手在上麵碰了下,似乎這麼動一下就能留個看不見的痕跡。

手從牆上離開,被對方握得更緊了。

吹來的風涼絲絲的,遠處的情侶終於親夠了,手牽手退出頂樓的幽會大舞台。黎多陽脖子有點兒酸,順勢歪頭,枕上裴時屹的肩膀,繼續問:“為什麼呀?”

裴時屹薄唇抿著不動,隻是黏他黏得更緊了。

樓下的銀杏樹沙沙作響,黎多陽聞聲仰起頭,下意識想看看樹葉,抬起頭的那瞬間才想起自己是在樹的上麵,而不是樹的下麵。

上輩子,他一直以為自己在往上走,可最後一刻才想起來,他始終都站在一個陡峭的坡底。

在此之前,黎多陽一直以為自己病痛的少年時期,失去了應有的青春。

可其實……不是那樣的。

樹下是一番風景,樹上也是。

在與命運抗爭的每一秒,都是他的青春歲月。

醫生護士是他的老師,病友網友以及窗外樹上那群飛來飛去的小鳥,都是他的朋友,爸爸媽媽也還是他的爸爸媽媽……他甚至造就了這樣一個世界,還有這個世界的裴時屹。

那一世的青春足夠盛大,才會有現在的這一刻。

黎多陽不依不饒地問:“為什麼呀?”

初夏的校園到處都是帶著生命力的喧囂,牆上濃淡相宜的爬山虎都在他的詢問聲中也顯得不那麼深沉憂鬱了,天台一角,兩個人被天幕染上淺淺的白光。

風聲靜止時,那片翹起的唇角被裴時屹側首吻住。

沉溺之前,黎多陽終於聽到他執拗又難掩得意的聲音:“不換,我抓住的,死都不放開。”

時間跟著天台飛起的雀兒一轉,回到多年前那個悶熱的夏天。

車外的熱浪一股接著一股。

車內的冷氣吹著兩個腿腳受傷的少年。

高些的少年在車上替另一個少年換好玉觀音的珠鏈後,修長的手沿著座椅微微一動,將那根換下的紅繩悄悄藏了起來。

那時候還不清楚什麼是喜歡,送完人家東西就可憐巴巴把對方戴過的舊繩子撿來當信物,非認定這就是一輩子。

可當年的認定,竟也這樣準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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