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2 / 2)

她又老又頑固 杯雪 11012 字 4個月前

隻是後來小姑娘看他的眼神委實奇怪,好像自己欠了她一大筆錢似的。

溫厭歸搖了搖頭,不明白自己怎麼會產生這樣詭異的想法來。

他丟失了一段記憶,醒來時,便一個人躺在琅琊雲山上,但這段記憶好像對他的生活並沒有任何的影響,後來他下山路過集市的時候,見一隻要被宰殺的白鵝十分可憐,就順手買了下來,將它帶回了山上去,並且下意識地就給它取名叫了愛妃,從那以後,他便連山也懶得下去了,有什麼需要的東西都讓恒熙子帶給他,就這麼一人一鵝過了許多年。

他抱著白鵝在客棧的門口站了許久,仰頭望著懸在夜空上的明月,恍惚在月亮裡麵看到了另一隻白鵝,她挺長著脖子,非常高傲的樣子,溫厭歸不自覺笑了一下。

夜風徐徐,吹落了枝頭的三兩枯葉,有寒鴉站在樹頂上,冷漠地看著洛川城中的這一場盛會,偶爾發出一兩聲嘶鳴。

華卿上了樓,回到房間中,她並未歇息,而是走到窗邊將窗戶推開,街上仍聚集了許多年輕的男女,街口處人頭攢動,許多人異口同聲地喊著同一個名字。

許久後,那聲音在一霎那止住,洛川城的城主就在這時從半空中緩緩降落,他身後火樹銀花,花雨漫天,他一身白袍似雪,恍若謫仙。

華卿有些愣住,眼前的這一幕,從前她也見過,隻不過那時候好像不是這樣好的天氣。

猶記得是那一年的上元佳節,那人帶著她出來看燈會,隻是剛走了不久,原本不錯的天氣突然陰雲密布,下起暴雨來,街上燈火悉數被澆滅,看燈的人們慌慌張張地往家跑去,在黑暗中他們兩個就這樣被人群衝散。

她大聲呼喊著師父師父,可聲音都被四周更喧鬨的聲音所吞沒,她喊得累了,眼淚已經在眼眶上打轉兒,突然銀色的閃電似一條巨龍劃過天際。

她抬起頭,便看著他踏著漫天風雨,手中執了一柄二十四骨的紙傘,於萬人之上,緩緩落到自己的麵前。

他總是這樣,總是能從那麼那麼多的人裡,一眼就找到自己。

她那時候年紀還小,不知情愛是什麼,隻想這樣跟在他身邊,一直走下去,走完這一輩子。

當年……

她其實從前很多時候都覺得,自己已經完全放下了,現在回頭想想,倒也沒有她以為的忘記得那般徹底。

很多事情,她記得甚至還算清楚。

今日在戲園中,那株合歡樹下,孟懷止抬著手落在她的頭上,他的眼睛裡倒映著自己如今有些蒼老的模樣,在隱約中,她聽到他叫了自己一聲嫦嫿。

她已經有很多很多年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了。

孟懷止怎麼會這樣叫她?

還有剛才在那條長街上,他怎麼會變成那副樣子,還那般自然地牽起她的手來。

他是那個人嗎?

若他真是那人,之前的一些疑點倒是都能合得上。

可卻又有一些新的地方對不上了,那個人……怎麼可能改口叫她師父。

這件事若是說了出去,估計全天下的人都要以為她是發癲了。

然而若不是他,又能是誰?

華卿抬手按了按自己的額角,好像最近她這個動作做得越來越頻繁了。

隔壁的孟懷止從自己房中出來,客棧樓下的大堂裡仍舊在吵鬨,天南地北的商客們操著各種各樣的口音正在高談闊論著,還有人唱著有些哀傷的曲子,隻是在如此嘈雜的環境下聽得並不真切。

他來到華卿的門外,抬手想要敲門,可這隻手在半空中停了許久,怎麼也敲不下去了。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不過就是他現在這般模樣。

他今日第一次想要開口與華卿坦白,被紅雪打斷;第二次想要開口,淹沒在戲園中如潮的掌聲中。

如今是第三次了,他來時為了防止等會兒紅雪又要出來打岔,特意在紅雪房間的門前下了一道禁製,可現在倒是他自己又心生出怯意了。

但是這樣一直耗下去又有益處呢?他遲早要麵對這一切的。

即便是等到華卿解決完嘻嘻山人的事,可能她短時間內沒有辦法解決這件事,他可以把時間脫得再長一些,繼續在華卿麵前裝成個普通的弟子,那又有什麼用呢?

現在的每一天隱瞞,都隻會讓他身上所背負的罪罰更重一些。

其實今日,他總覺著那時候,華卿應該是聽到自己叫的那一聲嫦嫿,隻是不知道為何後來她沒有任何的反應。

若是自己不明說出來,或者是找了個人間的女子騙她,華卿是不是真要永遠把他當做一個普通的徒弟。

孟懷止莫名覺得有些悲哀。

他這樣在門外站了好一會兒,終於抬起手,輕輕在門上敲了兩聲,屋裡很快傳出華卿的聲音,她道:“進來吧。”

孟懷止推門走了進去,屋裡華卿坐在桌旁,掌了一盞琉璃燈,她的影子映在一側雪白的牆壁上,還有嫋嫋升起的煙霧升起,帶著微微的甜香。

華卿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捧在手中,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孟懷止,淡淡道:“有什麼事,說吧。”

她等了一會兒,也不見孟懷止開口,便放下手中茶杯,抬頭看向他:“怎麼不說話?”

孟懷止抿了抿唇,同她說:“你那日在清柘峰上跟我說,這次下來想要見見我喜歡的姑娘.”

華卿隱隱猜到了什麼,嗯了一聲,將手中茶水飲儘,隨口問他:“那你現在來找我,是想跟我說你喜歡的姑娘已經搬家走了?還是想說她其實很早就不在了,隻是一直活在你的心裡?”

孟懷止否認道:“都不是。”

華卿點了點頭,放下茶杯,提起茶壺,想為自己再倒一杯茶,她現在很需要這個東西壓一壓心中的煩躁,麵上她仍是淡淡向孟懷止問道:“那你要說什麼?”

“我喜歡的姑娘……”孟懷止頓了一下,又道,“她就在這裡。”

樓下的吵鬨聲好像在這一刻都停下了,有風從窗外吹了進來,淺黃的簾子隨著風輕輕擺動著,又吹散了些許的煙霧。

華卿提著茶壺的手就這樣停在半空中,半晌後,她慢吞吞地將手中茶壺放下,看向孟懷止,直直地看著他:“你到底在說什麼?”

“是我,”孟懷止聲音隱約有些顫抖了,他喚她,“嫦嫿。”

這張普普通通的臉龐在刹那間變作另一個人的模樣,劍眉星目,俊美無儔,極是好看。

房間中再次陷入一片岑寂,窗外星鬥闌乾,皓月朗朗。

華卿看著眼前這人,那一豆燭火映著他的麵容,他好像與當年離去的時候並沒有任何改變,可自己如今卻是這番模樣。

他堂堂仙界的帝君,就這樣出現在自己的麵前。

他又來做什麼呢?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而後笑了起來,隻不過眼中泛著冷意,她一字一頓地叫出他的名字:“雲、棲、池。”

華卿道:“果然是你。”

“嫦嫿……”雲棲池叫了一聲她的名字,然後就不知道又能說些什麼了。

他離開她太久了,回來的又太遲,冥冥之中他總覺得要失去她,找不回她了。

華卿身體向後靠了一些,仰頭看著麵前的這人,映著燭光,好像多年前他臨走時也是如今這樣模樣,她問他:“帝君大人不在天上修你的無情道,來我這兒當個小徒弟做什麼?”

說完,她又笑了起來。

她也委實可笑。

當時在天黍門是誰給她算得卦,說她這回收的徒弟肯定不會出問題的。

這回等她從洛川城回去,掌門見她又一個徒弟沒有了,不會一激動就抽了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