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池寧就明白了什麼叫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當王富商被安然無恙的贖回來之後,他不僅沒有感謝藏老嬤的贖人,反而責怪起她為什麼要給綁匪那麼多的黃金。街坊鄰裡都聽到了他們的爭吵。
“我的錢難道是大風逮來的嗎?我娘怎麼就沒攔住你?”
是的,王富商的老娘甚至攔過兒媳婦,不讓她拿錢贖人,隻讓她去和綁匪哭窮,說他們拿不出來那麼多的錢。
“你為什麼不報官?綁匪不讓你報你就不報了?那現在誰來把我的三百金追回來?”
這可是整整三百兩黃金啊。
藏老嬤差點被氣的當場暈過去,但醒過來之後,她就給自己的丈夫,花自己在宮裡攢的錢,重新雇了護院打手,不希望他再出事。也算是詭異的無怨無悔了。
“然後就是最近這一次了……”
“他怎麼又被綁架了?”池寧皺眉。
“因為他連藏老嬤的錢都舍不得花。”王富商覺得藏老嬤的錢也是自己的錢,而且,他覺得,大家都知道他已經因為綁架,而沒了五百兩黃金,誰還會再來綁架他呢?
不信邪的結果就是,王富商迎來了人生中第三次被綁架。
綁匪相當囂張,張口便是索要一千兩黃金。因為他們覺得王家既然之前能輕鬆拿出來三百兩黃金,那現在肯定可以拿出來一千兩黃金。
這一回藏老嬤二話不說就去報了官,但也在暗中籌備了贖金。
可惜,也不知道綁匪是不是聽說了官府的風聲,還是發生了什麼不知道的變故,總之,他們連著王富商一起消失了。既沒來拿贖金,也沒有把王富商放回來。大家都說是撕票了,隻有藏老嬤不相信,依舊在苦苦等待著自己的丈夫。
“這個故事裡,您知道最絕的是什麼嗎?”苦菜還留了個最大的反轉沒有說。
“???”還能有什麼?池寧已經吃瓜吃到了撐。
“王富商的身家,是八萬兩黃金。”
“!!!”什麼玩意?多少?這八萬兩黃金,在全國的富商之中都能排的上號了呀。不對,池寧更想問的是,有這麼多錢,他為什麼還願意窩在這麼一個小縣城,過著一天兩頓,晚上喝粥的生活?還曾經因為五十兩黃金,就連原配都不要了?
藏老嬤一邊做著宮裡的買賣,一邊經營著丈夫留下來的潑天財富,可以說是一步登天。
聽完整個綁架案的始末,池寧就有了計較,是個蠻陰暗的小想法,他沒有直接和苦菜說出來,而是先問了原君他到底猜的對不對。
原君不得不佩服池寧在陰謀論與人性黑暗麵的透徹理解:【□□不離十。】
【完美。】
池寧得到準確結果後,便通知苦菜,去調集最近的錦衣衛和東廠人手。
苦菜不解:“咱們這是組織人手,準備去營救人質?”其實他更想問的是,池寧從這麼一個簡單到沒頭沒尾的故事裡,到底是怎麼推測出來真相,並篤定那一定是對的呢?
“差不多吧。”池寧沒有說全,隻是帶著人,拿著駕貼直奔了藏老嬤家。
駕貼是真的,就是針對的案子不是這個。不過事急從權嘛,東廠辦事一項不太講究,回頭和刑部補辦一個駕貼就是了。這一塊的流程苦菜閉著眼睛都能給完成了。
彆看王家外表破落,內裡卻是彆有洞天,早已今非昔比。
東廠和錦衣衛的人,把王家給圍了個水泄不通的時候,藏老嬤剛剛完成了又一個給人淨身的單子,手法犀利,操作果斷。痛肯定還是會痛的,但做到了儘可能在最小範圍內的疼痛。用過的人都說好。
她還沒有來得及脫下最外麵一層不小心蹭上血跡的衣服,就被“請”去了正廳,看見了早已經不客氣的坐在正堂上的池寧。
池寧換了身官衣,最顯眼的鬥牛服,巧士冠,以及放在桌上的繡春刀。一張唇紅齒白的臉,在光線不佳的正堂顯得格外陰柔。簡單來說就是世人眼中標準的奸宦扮相,看上去就不好惹。
藏老嬤見多識廣,心中雖然有那麼一瞬間的顫抖,但還是很快便鎮定了下來,上前行禮:“民婦見過督主。”
她沒有認出池寧到底是誰,但她認得這個排場所對應的官階。
隻有東廠提督可以有!
“阿嬤快彆客氣,請坐。”池寧的態度很客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是他一貫對外的公事笑容,他伸手擺了個請的姿勢,“本官路過此地,碰巧有一事不明,還請您解答一二。”
藏老嬤一臉疑惑,她做的有可能引來東廠的事可太多了,實在是找不到頭緒來分辨東廠這回上門的由頭。隻能含糊的統一回答:“督主儘管問,民婦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就是不知,督主想問的是哪方麵的事情。”
池寧挑眉,這樣的試探他太熟悉了,一般都是在對方做了不隻一兩件錯事時,才會出現。說來諷刺,她犯的罪已經多到了她沒有辦法在第一時間找到真正該心虛的地方。
池寧沒空去猜她到底乾了多少缺德事,隻專注於一件。
“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怎麼就能那麼狠心綁架了你的丈夫並撕票呢?”池寧真的挺困惑的,藏老嬤這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一個狼滅,“就因為他在你第一次去贖他的時候,他因為摳門而責罵了你?”
對方作為丈夫確實挺討厭的,甚至有點渣。
但也罪不至死吧?
“大、大人此話何意?”藏老嬤大概這麼多年還沒遇到過池寧這種開門見山法,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隻能問,“您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行了,我們要不是有充分的證據,怎麼會上門?”池寧揮揮手,都懶得廢話,“你丈夫第一回、第二回被綁架都是他人所為,第三回卻是你精心設計,為的不是贖金,而是撕票。他自從悄聲秘籍,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你既可以坐擁王家的財富,又不用擔心成為絕戶而被村裡宗族惦記。巴拉巴拉,這些話,我們可以直接跳過,進行到真正有用的地方嗎?”
藏老嬤看池寧如此篤定,便成功被詐唬住了,她自以為聰明,聽出了池寧話裡的意思。池寧不是真的要因為這件事來抓她,而是要以此來勒索她說出她知道的其他事情。
“您想知道什麼?”
池寧滿意的看了眼藏老嬤,要不他就喜歡和聰明人說話呢,免去了沒有必要的不到黃河不死心,彼此都能節省不少時間,
池寧揮揮手,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把正廳清了個一乾二淨。
“我想知道,魏貴妃讓你新帝下的藥,是從哪年開始的。”
這一句如一道驚雷,正劈在了藏老嬤的天靈蓋上,這是她心裡再強大,也沒有辦法掩蓋的蒼白與驚慌。為、為什麼會有人知道這件事!
不用看藏老嬤的表情,池寧就知道他猜對了,因為他已經從原君嘴裡得到了證實。
這便是太後留藏老嬤到今天的真正原因了——她想留個人證,證明不是她對皇嗣動的手。
這個說法,乍然一聽好像沒什麼道理,畢竟,在太後當時的處境來看,她完全不需要對任何人解釋任何事情,她兒子已經是皇帝了,她是高枕無憂的太後,她怕什麼呢?
但是……
如果魏貴妃殘害的不僅是還在肚子裡的龍子鳳女呢?
池寧真的都不知道魏貴妃對肅帝到底是愛還是恨了,從她的所作所為來看,應該是恨更多一點吧?她不僅要他沒有兒子,還不想他的兒子有兒子。
這個推測其實也挺好分析的,想想靜王、天和帝、新帝這一輩的皇子,基本都子嗣不豐的現實,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魏貴妃活著的時候,她嫉妒的就不隻是其他後妃能生孩子,她也嫉妒其他皇子妃能有孩子,她從來就不是什麼仁慈的老婆婆。
在魏貴妃活著的時候,也確實死了不少的皇孫,幾乎隻有聞懷古勉勉強強立住了。
但魏貴妃要如何保證,她死後,仍沒有多少皇孫降世呢?推也能推出來了,她從源頭解決了這個問題。
也就是所新帝這一輩的皇子,大多都已經失去了成為一個父親的能力。
這才是太後準備的王炸。她留下藏老嬤,就是為了在東窗事發時,讓天和帝相信,她真的與這件事無關。
太後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應該也不會很早,否則她再冷眼旁觀,也不可能任由魏貴妃這麼瞎搞。但太後知道的太晚了,晚到了她隻能留下藏老嬤來保護自己。池寧合理推測,應該是魏貴妃那個神經病在被迫給肅帝陪葬時,對太後說出了她做了什麼。
太後當年和魏貴妃的鬥法實在是太過著名,她想證明自己與這件事無關,都不會有人相信的。因為隻有靜王和天和帝的兒子是他們的親生兒子。
太後為此不得不留下藏老嬤,來取信於人。至少是讓他的兒子相信,她真的沒有心狠到這種程度。有琴氏唯一一點慈母之心,都給了她的兒子天和帝。
但事實難料,天和帝早早的就沒了。
可命運就是這麼神奇,太後幫著孫子聞宸當上太子的機會,也是因此而來。
也就是說,太後製造血嬰案的根本目的,就是為了讓新帝自己來查到當年的真相。無所謂公布不公布,她隻是想讓新帝捫心自問一個問題。
如果說,皇子們大多沒了當爸爸的能力。
那麼,皇孫們又是從哪裡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