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當爹第四十二天:(2 / 2)

【除非……】鶯娘自然也不是無欲無求,要不然她也不會變成執,更不會跟上池寧來到這裡了。

池寧很懂地點點頭:【我幫你完成心願,你告訴我真凶和你看到的所有內容。】

【成交。】鶯娘也是個痛快執,或者說很多執在死後都會變成這樣,不是反應遲鈍,就是頭腦簡單。很多時候和它們都是講不通道理的,直來直往更方便一些,也更對池寧的脾氣:【你的心願是什麼?】

【殺了狗皇帝!】鶯娘瞬間紅了一雙眼睛,身上的血氣開始四溢,這樣的她才更符合話本裡的厲鬼模樣。北風乍起,獵獵作響。

池寧沒想到鶯娘是這麼一個有理想的執,但他還是隻能遺憾地告訴她:【我確實有意讓他死,但不是現在,我還辦不到。】

其實是可以辦到的,讓原君殺了新帝就好了,扶小太子聞宸登基,故事結束。

可這樣的痛快,卻並不能解決人心,也無法應對隨之而來的朝堂動蕩。有些東西是不需要證據也不需要理由的,聞宸前腳被冊封,新帝後腳就死,是個人都知道這裡麵有問題。而且,周邊還有各少數民族政權在對大啟虎視眈眈,頻繁地更換皇帝,對大啟來說絕對不是明智之舉。

更不用說聞宸殿下實在是太小了,他哪怕真的能登基,政事也是太後說了算。

池寧隻能等。

【殺了狗皇帝。】鶯娘進入了複讀模式,就像內官監的行止,一旦被觸到了哪個執念的底線,它們就會顯現自己不是人的一麵,【殺了狗皇帝。殺了狗皇帝。殺了狗皇帝。殺了狗皇帝——!!!】

聲音尖銳刺耳,好像要把人的耳膜都叫破。

池寧卻能像沒事人一樣的站在那裡,因為他有原君給他開掛,不僅不怕鶯娘的洗腦,還能反洗腦,他接下來的每一個字,都像是直接打在了鶯娘的心頭:【我都說了,我辦不到。你要是再不好好提條件,我就要走了,你一個人在這山莊裡繼續孤獨著吧,你的冤情永遠不會得到平反。】

“冤情”二字,終於成功扼製了鶯娘的暴走,她就像是卡住了般,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道:【你怎知我有冤情?】

池寧心說,你這情況就差寫在臉上了好嗎?不管是不是真的願望,從你的角度來解讀你的人生,那必然是天下人儘負了你的。池寧隻是順勢而為,但嘴上說的卻是:【若不是有重大的冤情,你又怎會做出想要弑君這種決定呢?】

鶯娘瞬間崩潰,號啕大哭了起來。執就是有這點不好,情緒很容易大起大落,讓人等得不耐煩。

但池寧還是耐心等了下去,他告訴自己是因為他需要解決汪全的案子,所以他才會等,決計不是因為鶯娘哭得實在是太傷心,撕心裂肺,肝腸寸斷,最後甚至流出了血淚,滴落在深褐色的泥土之上,再不見蹤影。

【你總得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麼,我才好幫你,對嗎?】池寧緩緩開口。

鶯娘慢慢平複了情緒,講起了她的過去,她講得有些模糊,顛三倒四的,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哪年生人,又在哪年死去。這很顯然不正常,但池寧沒有在意,隻是聽她說完了所有的故事,然後自己在心裡總結歸納了一下。

說來也是個簡單的往事。

鶯娘本是小官之女,自小與表哥定親,兩家大人以玉佩為信,約定了十年之期。可惜,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鶯娘才長到二八年華,還未出嫁,表哥一家就蒙受不白之冤被下了大獄。她想去救人,最終卻也隻是說通了家人設法狸貓換太子,把表哥用死囚換出,但也就僅此而已了,他們家仁至義儘,全了血脈親情,卻是絕不會讓女兒和這樣沒有未來的人成親的。

鶯娘表麵答應,背地裡卻已經打定主意,要與表哥私奔。他們約定在臘月十八那晚分彆離開京城,月上梢頭,在京外的曲水旁等候重逢。

結果鶯娘卻沒能等到她的情郎。

不是郎心有異,而是她遇到了劫匪,被先奸後殺,埋在了曲水旁,再不得離開這方寸之地。

山中無歲月,鶯娘已不知道被困在此處多少年頭,她忘了很多事,隻記得與表哥案情有關的東西。她是越琢磨越覺得這都是皇帝的錯,應該殺了那狗皇帝。

池寧被對方這種冤有頭債有主的思路驚了,這也追溯得太源頭了。

不過,池寧並沒有說出來,因為不管皇帝到底有沒有問題,從鶯娘的情況來看,下令處死他表哥一家的皇帝肯定早已經化作了一抔黃土,不會是如今的新帝。

鶯娘的愛人、仇人都已經消失在了曆史裡,隻有她還留在原地,等著一個不會來的人。

但池寧直接這麼和鶯娘說,她肯定是不會信的。她要是信,早就該在曲水山莊人來人往的活動裡,明白時間的殘酷與流逝,自行散去了。可是她沒有,所以這條路是走不通的。

池寧也就懶得浪費口舌,隻是直接換了個思路:【你不想我幫你表哥申冤嗎?】

【你可以?】鶯娘涉世未深,果然跟著池寧的思路走了。

【我可以試試。】池寧心想著,我完全可以騙你,當然,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他也不想騙人,【隻要我知道你表哥姓甚名誰,他若活著,我自可以為他伸張正義。他若死了,那我也可以為他翻案,讓他沉冤得雪。你看這個交換條件怎麼樣?】

鶯娘最看重的自然還是她的表哥,忙不迭地點頭同意了,她叫他周生,是她的未婚夫婿。

【你要去看卷宗找人嗎?】鶯娘有些地方很糊塗,有些地方又異常地清醒。

這種大海撈針找人的模式,自然是不符合池寧想要的辦事效率的。他……再次祈求起了原君,大佬幫幫忙!

真是越來越不客氣了。

原君卻笑得很是暢快,池寧這樣的一麵,隻會對他心裡親近的人展現。在池寧還沒有察覺到的情況下,原君已經發現了這份不同。池寧並不好接近,也不好交心,他對誰都客氣,但唯有不客氣的時候才是真正走進他心裡的時候。

當原君顯露了一二力量後,鶯娘便開始瑟瑟發抖了起來,她的纖纖玉手指著池寧:【你、你、你身上有很可怕的東西。】

【我知道啊。】池寧點點頭。

【那你不怕?】

【我不怕。】鬼神有什麼可怕的呢?最可怕的是人心啊。

原君被池寧的話取悅了,很快給出了池寧想要的答案:【周生早就死了,就死在肅帝年間的詔獄裡。案子確有冤情,天和帝已經給周家翻了案。】

總而言之,屬於鶯娘與周生的故事,早就結束了。她的愛,她的恨,都成了一場空,再沒有人記得。

池寧一臉懵逼,這特麼的可怎麼辦!

原君長歎一口氣,隻能再次提示池寧:【江之為。】

“!!!”池寧這才像是醍醐灌頂一般,茅塞頓開。原來所謂的一路順利,是順在了這裡。他大師兄江之為才主動交待過,他和詔獄裡的鬼火搭過話,對方拜托了他一件事。池寧喃喃自語:【不會這麼巧吧?】

【就是這麼巧。】

原君有時候也挺佩服江之為的奇特氣運的,大事沒有,小災不斷,但要不是有這樣強大的幸運支撐,他也不可能安然無恙地活到今天。

池寧趕忙去找了江之為,讓他先停一下手裡的調查,眼前有個更重要的事需要他。

“我跟你說,這案子絕了。”江之為還沉浸在他了解到的信息裡,腦袋都快要爆炸了,和師弟手舞足蹈,“沒有什麼會比這個案子更重要!”

“醒醒。”池寧恨不能打醒他大師兄。根本不需要推理,謝謝,在搞定了鶯娘和周生的愛情故事後,就什麼都有了,要什麼腦子?

江之為:“???”

池寧把江之為帶到了假山之後,提前知會了他一聲:“一會兒不管看見什麼,不許失態,也不許發聲,更不要問為什麼!”

“為什麼?”江之為根本不聽話。

池寧抬手作勢就要直接去捂江之為的嘴,原君卻已經替他動了手,哪怕江之為是池寧的師兄,原君也不想池寧和他有肢體接觸。

他偏心池寧,池寧也隻能偏心於他!

這才公平。

冥冥中,池寧感覺自己的手被什麼握住了,好似是一股力量,也好似是一隻溫暖的手。原君的話就在耳邊:【彆動,我借給你打開旁人慧根的力量。】

暖流從兩人相握的手中傳遞而來,麻麻的,酥酥的,像極了羽毛撓在心尖的曖昧。

然後,池寧的手又在江之為眼前虛虛劃過。

江之為再看去時,就看到了鶯娘亭亭而立,一臉期待地看著他,對他行禮:【小女子鶯娘,聽說恩公有我表哥周生要傳於我的口信?】

江之為:“!!!”這個世界還真有鬼啊!

那一天,江之為的整個世界都玄幻了。就,他知道詔獄裡的鬼火是一回事,知道還有其他更符合鬼的描述的東西是另外一回事。不過,江之為不愧是張太監挑的徒弟,很快就鎮定了下來,指了指自己的口,他不能說話。

池寧道:【你可以想。】

【牛逼啊!】同樣都是從內書堂裡出來的太監,江之為的某些用語總是這麼“樸實無華”,讓夫子想抽起鞋底子把他打得他媽都不認。

然後,江之為才終於說到了正題:【周生讓我找到你,對你說一聲,彆等了。】

他早就悄無聲息地死在了那個與她約定一生的清晨。在她還在忐忑緊張,惴惴不安,想著該如何收拾細軟逃出家裡的時候,他便已經死了。

他的執念化作一團鬼火,徘徊在詔獄之中而不得出,日日撞牆,想要衝破牢籠,始終不能瞑目。

周生也已經忘記了很多事,甚至都不太記得自己為什麼會在詔獄。他腦海裡隻留下了最後,也最重要的思念。他想問問她最近可好?應該已經嫁人生子了吧。很抱歉,那一晚他沒有如約而至。他想她知道,他後悔了,不想與她私奔了,隻希望她能忘了他,和現在愛她、疼她、尊重她的良人,養一兩隻狸奴,生三四個孩子,過完這漫長又幸福的一生。

千裡寄書,不許來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