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掙紮著馬上就要擺脫死亡的命運,鶯娘一時著急,便直接動了手,隨手拿起屋中的擺設砸了下去……
這才有了汪全的帶傷落水。
鶯娘和行止一樣,如果他們願意,是可以觸碰到一些東西的。好比行止屢次偷了內官監掌印的官印,也好比鶯娘動手。
執做的很多事情,都會直接體現在他們的外表之上,那裙角的“血跡”應該就是由此而來。
但這個時候的汪全,其實還是沒有死,他真的是個很命大的禍害。汪全隻是暈了過去,順流而下。沒想到老天和他開了這樣一個玩笑,他被來截和的範並等人搶先看到。他們其實也沒有對汪全做什麼,就是阻止了他繼續漂下去,沒有救他罷了。
等眼睜睜地看著汪全被水溺得沒了氣息之後,才讓他漂了下去。
其實也就是短短幾息之間的事。
汪家人則是在事後才加入到這個謀殺案裡,想要廢物利用,把害死汪全的汙水潑到範家人頭上、。仆從悄悄回去鎖了小院的門,陰差陽錯搞了個雙重鎖的迷霧出來。
整個案件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簡單。
一個罪該萬死的人,因為種種巧合,真的死了。誰也沒有真正手染鮮血,又確實是他們事先並沒有商量過的每一步,聯合促成了汪全的死亡。
【我打了他,我不後悔。】鶯娘看見了汪全對姑娘動手動腳,又聽說了昨晚的傳聞,出於一個女孩對另外一個女孩的保護,而動了手,她真的一點都不後悔。因為她打的不是汪全,而是她記憶深處那個傷害過她的歹徒,【我會為我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池寧皺眉,他真的好奇這些人哪裡來的這麼多的正義感,一個二個的非要好漢做事好漢當。他直接便道:【我有說要讓你殺人償命了嗎?】
搞笑誒。
他是壞人,記得嗎?程序正義什麼的,對池寧來說就是狗屁,他就是個隨心所欲的壞人,隻想以惡製惡,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論對錯。
【你已經付了,你死了,還記得嗎?】江之為也自有他的一套認知體係。
這也是他沒有說出鶯娘的原因,一方麵是沒辦法解釋,另外一方麵也是他覺得鶯娘情急之下動手,本意不是為了殺人,也沒有真的殺死對方,還是不要再攀扯了。這個故事裡,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要是真的惹來坐忘心齋作法,讓鶯娘無法超生,那才是罪過。
【讓趙唯補全你這一環,剛剛好。】池寧一錘定音,私下裡便決定了整個案子的走向。
在這個案子裡,每個人都罪不至死,卻也會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一些應有的代價。
至於鶯娘……
江之為事後借用從池寧手中得到的一個玉瓶,裝著表哥周生來到了曲水山莊,讓兩個有情人見到了彼此。
那是一個稀鬆平常的白天,天氣不好也不壞,錯過了幾十年的亡魂,終於得以完成了他們最初的約定。
曲水悠悠,她笑顏如故:“表哥,你來啦。”
他化作一團幽藍鬼火,早已經看不清本來麵目,聲音也如砂紙一般,緩慢卻又堅定道:“嗯,我來了。”
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
最後,在兩個執跨越時間的長河,終於攜手的下一刻,他們便一起在陽光下開始一點點地消散了。在他們對江之為和池寧齊齊鞠了一躬後,這世間便再沒了鶯娘,也沒了周生,隻剩下了他們共同的故事。
江之為愣怔在原地:“怎、怎麼會?”
不是見到彼此了嗎?為什麼會消失呢?這、這就是因果報應嗎?
池寧斜了一眼他腦子不算靈光的大師兄,想著二師兄俞星垂的話,這瓜娃子真的瓜兮兮的:“你在說什麼傻話。兩個執的執念消除,自然就消散了呀。”他當初就告訴過江江了,成全這倆執的時候,他可不許哭。
但江之為還是說話不算話的哭了,哭得稀裡嘩啦,像個孩子。隻不過這一回不是難過,而是感動。
執意留下是為了彼此,一同離開也是為了彼此。
心願已了什麼的,真的太好哭了。
池寧長歎一口氣,他就知道會這樣,所以才提前發出過警告,但還是沒用,江之為該哭還是要哭的,誰也逃不過他的魔音穿耳。
在解決了鶯娘與周生的事之後,池寧就全力投入了汪全一案。
這事該審的都審了,證據確鑿,當事人也供認不諱,把自己做了什麼都交代了個一清二楚。這事的難點,並不在案件本事,而是在該怎麼宣判。
判所有人死刑?判所有人無罪?哪怕判個不輕不重,也該有個由頭,怎麼才算是不輕不重,又能服眾呢?
這事怎麼判,都不通。
因為大家的訴求是不一樣的,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王家大娘為自己複仇,是不會有什麼事的。這就是大啟法律裡比較神奇的點了,兒子替父母報殺身之仇是不會被判死刑的,同樣的,若女子遭遇不測,她提刀想為自己報仇,也是不會被判死刑的。
不過一報還一報。
但其他人可就不一樣了,麵對這樣的燙手山芋……
池寧自然是要扔給新帝啦。
池寧才不要在隊伍還沒有站好之前,就做出得罪哪一方的傻逼事。不管是汪家、範家還是孫二八和錢小玉,他現在是一個都不想和他們起衝突。
為此,池寧也早就準備好了背鍋俠,西廠。
他們還沒回到京城,西廠那邊就已經聽到了消息,馬太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自然是不敢再來找池寧截和的,但他也不可能坐視池寧壯大起來,於是,他就想到了一個神奇的騷操作——告禦狀。
池寧:【唉,要不是這馬太監長得太醜,我都想要認下他這個好兒子了。】
馬太監做了那麼多事,沒有一件真正傷害到了池寧,反倒是成全了他諸多。這樣的競爭對手,真希望能多來幾個。
等範汪幾家私下裡聯係池寧的時候,池寧隻需要犯難地表示,這事吧,他也很努力地想要消除影響,還所有人一個公道。但是,沒辦法啊,西廠非要搞事,捅到了新帝那裡,他人微言輕,真的沒有辦法。
不過:“以您在陛下心中的分量,陛下又怎麼會不偏著您呢?”
一樣的話,池寧分彆說給了好些個人聽。
偏偏他們都覺得,池寧言之有理。所有人同仇敵愾,達成了差不多的認識:西廠真討厭,要不是他們插手,這事早在東廠這裡結案了。不過,也是時來運轉,隻是報到了新帝那裡,倒也能斡旋,陛下怎麼會不偏著我呢?
這其實是天和帝時期的政治陋習了,新帝登基不足一年,大家還沒有完全從天和帝時期的做事方式裡走出來。
他們總覺得這種說不清楚的案子,皇帝最後的做法肯定是拖,一句“朕知道了”就不會再有後續,等風口浪尖過去大家都忘的差不多了,不就大團圓結局了嘛。
但問題是,新帝不是天和帝,他最厭惡天和帝的地方之一,就是覺得他皇兄太愛糊弄事,明擺著偏愛人,這樣一點都不規矩。
天和帝的作風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新帝則是小事也能被捅成天大的事。更何況他覺得這事並不是個小事,法不責眾?真就能因為人多了,而不承擔責任嗎?做夢!
他要主持正義!
池寧忙不迭地給新帝鼓起了掌,好,有誌氣,有勇氣,要的就是這份骨氣!您可以的!
新帝會變得這麼偏激,也和他最近情緒不穩定有關,但彆人可不知道新帝正在麵臨子嗣艱難的人生危機,隻會聯係新帝之前種種議禮的做法,覺得他這是在吹毛求疵,沒事找事。這種得理不饒人,一點也不寬宥,對下不慈的上司,可不是明君之相!
如果大啟有民意調查表,那新帝會很榮幸地看到,他在官員中的受歡迎程度已經直線下降,即將跌破天和帝時期的曆史最低值。
水至清則無魚,新帝卻始終不能明白這個淺顯的主事道理。
池寧做夢都要笑醒了。
蘇輅、夏下幾個乾兒子知道了如今這一切的發展之後,無不是目瞪口呆,然後便統一想起了那一日的大吉之簽。
還真的靈驗啊。
萬萬沒想到,彆人的後台是皇帝,他們的後台是神明。但這樣有恃無恐、公然偏愛的神,真的不會有問題嗎?
原君看著夢裡變成了樹枝,與自己相伴在同一棵樹上的池寧,心裡想著,當然不會有問題。
陽光從九天之外,突破層雲,鋪灑而下,樹葉在風中發出了沙沙的響動。他們一半沐浴在陽光裡,一半沉浸在寧靜中。
原君問池寧:【喜歡嗎?】
池.被迫變樹.寧:……您要我付出的代價就是在夢裡變成樹的一部分陪著您嗎?這玩意到底能有什麼樂趣?
恰又有一陣微風吹過,拂過了池寧的全身,帶起了心頭彆樣的酥麻。
【舒服嗎?】原君又問。
池、池寧不想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