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當爹第四十七天:(2 / 2)

新帝本也是就當了個樂子,隨便聽聽,沒有深究。直至最後,在男子收拾昔日狐假虎威欺負他的仆從時,這才有所觸動。

男主數落仆從在他生母去世時,不見哀戚,隻一心鑽營。

這讓新帝一下子想到了他母妃自殺之後,他茫然地跪在靈堂之上,孤苦無依,惶惶不安時,聽到有宮人譏笑他,沒了母妃,貴妃手段那般狠辣,他這可憐的皇子又能活到何時呢?幸而有孫二八披麻戴孝入殿寬慰,才沒讓新帝徹底陷入驚恐之中。

這對新帝來說,明明應該是一段充滿了溫暖與相互扶持的珍貴回憶。可如今再細細想來,當時的孫二八臉上真的有失去了主子娘娘的哀傷嗎?好像是沒有的。

在孫二八的孝服之下,還穿著他當時那個級彆的宦官所不應該穿戴的綾羅綢緞。

孫二八對他說的那些鼓勵他堅持下去的話,如今再品,好像也變了味道。孫二八不是為了他,在鼓勵他振作,而是為了自己,不想失去靠山。

新帝又想到王詩暗中對他所言的趙唯之計,先欺辱她,再說愛她,想娶她……這樣的好算盤,與孫二八當年的所作所為,又有什麼區彆呢?先讓他聽到旁人對他這個光杆皇子的奚落,再姍姍來遲地假惺惺撫慰,不過欲揚先抑,想突出自己罷了。

要不怎麼就那麼巧,那些宮人嘲笑他的話,會被他聽到呢?

是不是孫二八……

新帝真是越想越不是滋味。

不管是眼前的戲,還是懷中的美人,都沒有辦法再讓新帝感覺到暢快開懷,隻剩下了滿嘴的苦澀。兒時總聽父皇說孤家寡人,高處苦寒,今時今日他才終於明白了一二個中滋味。

***

池寧從原君口中知道了錢小玉的手筆後,忍不住點頭,學到了學到了。前有太後作法,後有掌印獻戲,你們這些人的花樣可真多啊。

新帝一個成長在偏遠藩地的皇子,又怎麼可能招架得住這一套組合拳呢?

池寧終於徹頭徹尾地信了,錢小玉是一定能打敗孫二八的。不是孫二八有多蠢,而是錢小玉這個對手有多可怕。

孫太監輸得一點都不冤。

【你以為就這樣了?】原君其實也想說,你們人類玩的花樣可真多啊,【錢小玉專攻後宮,王洋還沒開始發揮呢。】

【哦?】池寧以為王家大娘的那些手段就已經是王家在發力了,看來並不儘然。

王洋在聽說欺負了自家大娘的登徒子另有其人,還沒有得到懲罰後,當天就從病榻之上坐起來了,是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一口氣能連寫五本奏折了,滿懷要和孫太監對抗到底的昂揚鬥誌。他提供給王家大娘的那些證詞,隻是希望她能享受親自報複的樂趣。但,一個小小的趙唯又算得了什麼呢?隻有弄死他的後台,才能真正讓他得到報應啊!

王洋作為首輔,幾十年的宦海沉浮,自不是全靠運氣。他親自下場,那真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是直接從祖墳上刨的那種。

王洋聯合東廠曾經負責天書教一案的夏少監夏下,給新帝暗中上了一道密折。角度之清奇,思路之詭譎,讓新帝還沒看完奏折,就已經流下了冷汗。

【其實王老頭就隻問了新帝一個問題。】原君給池寧講解著他看到的。

【什麼問題?】池寧如饑似渴地學習著大佬們的騷操作,這些前人的經驗,對於他來說都是寶庫,他倒不是要融會貫通,而是想試著站在對立麵反過來看看自己有沒有什麼解決的辦法。

【王洋問新帝——天書教餘孽入宮推聞宸入水之前,他們都潛伏在宮中哪裡呢?】

對於池寧等人來說,皇宮就隻是皇宮,但對於新帝來說,這可是他生活的地方,是他的家。換位思考一下,你家裡住了讓人防不勝防的寄生吸血之蟲,你說你會害怕嗎?

新帝簡直要嚇死了。

由這個問題,還能衍生出無數個全新的問題。好比他們入宮,真的就隻是為了推聞宸下水嗎?明顯不可能啊。那,他們還做了其他什麼事嗎?又或者他們有沒有在準備做其他事呢?

這很顯然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

——陛下,危矣。

王洋隻四個字,就足夠新帝徹底帶入了情緒。

而王洋接下來沒兩天,呈上的又一封奏折,就像是給新帝講了一個連載更新的鬼故事。據王洋推測,這一夥兒天書教餘孽,大概是想拿聞宸出事作筏子,引得新帝與太後內鬥,讓太後在徹底絕望之下,對新帝進行最後的反撲。

那麼,天書教的人,又是怎麼知道這錯綜複雜的皇宮關係的呢?他們到底在宮中潛伏了多久?

由於大啟一貫的政策,很多事情是不會對外講,也不應該讓外人知道的。哪怕是在朝堂之上,不接近權力中心的京官,都覺得新帝與聞宸是一對好叔侄,叔叔先繼位,再傳給侄子,準備共同譜寫一段曆史佳話。

隻有少部分的人知道這背後的真相。

那麼,是誰向天書教餘孽透露了這些?

在奏折上,王洋是直接排除了太後、池寧一係的人的,因為聞宸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他們不可能、也不敢拿聞宸去冒險。

這不是膽子大不大,能賭不敢賭的問題,而是邏輯上無法自洽。

新帝也同意王洋的分析,再劍走偏鋒,也不會偏到這樣。隻有聞宸真的出事,這個挑撥離間才能成功。若聞宸沒有出事,那就是白費功夫。怎麼想走向都是對太後等人沒有利的結果,太後才不會去做。

也就是說,叛徒是出現在支持新帝的人中。

新帝根基淺薄,來京時日較短,其實並沒有幾個心腹,能用的人屈指可數,想要排查也是極好判斷。新帝最先想到的,便是馬太監馬文。他和皇後的事還沒有說清楚,更不用提他那個直接就與天書教有關的外室黃三娘……

但,馬太監真的有這麼大的能量嗎?

不見得吧?

一個錢小玉就足夠把馬太監壓得死死的,他手上實際的權力並不大,不然他也不會向外發展,謀求緝事之權。

皇宮被禦馬監的孫二八管理得可以說是鐵板一塊,除非裡應外合,否則根本沒有可能啊。等等,不對,守護皇宮安全的孫太監,有沒有可能被收買,或者從一開始就包藏禍心呢?

他們再一次回歸到了那個中心問題之上——孫二八真就可信嗎?

新帝忍不住在心中列數起了孫二八的所作所為。而當討厭一個人時,能回想的也隻會是他的錯事:孫二八當年就敢在母妃的葬禮上糊弄於朕,這根本是沒有把朕放在心上。他還上下串聯,與人張口便可以替人謀求入閣之職。本來旗幟鮮明說要支持重判的馬太監都改了口,隻因為孫二八怕連累了自家外甥趙唯,想早早結案……這一樁樁,一件件,還不能說明什麼嗎?

孫太監才是真正與天書教有關的最大後台啊!

他想篡權,挾天子以令諸侯!

他不忠!

想到這裡之時,新帝的臉色已蒼白如紙,他直直地跌坐在了冷硬的龍椅之上,幾次張口,都沒有辦法發出聲音。他隻感覺冷,很冷,冷到了骨頭裡。

池寧遠在東廠,嘖嘖出聲。

這樣的前後夾擊,逐步擊潰,是真的太需要默契了。錢小玉和王洋不虧是針鋒相對、亦敵亦友的關係,太會卡時間配合彼此了。

池寧站在孫太監的角度,唯一能想到的翻身之法,也隻有……

更加努力地加重壓在聞宸身上的籌碼。

但信任,真的是個很難把握的東西,它是這世間最堅固,又脆弱的東西。哪怕池寧有原君這個金手指,可以提早發現有小人作祟,防微杜漸,他也不敢打包票他和聞宸之間一定不會產生間隙。

池寧忍不住再次溜達到了東宮,聽著小太子和李石美學曆史,他插話進去,讓李石美結合現在的事,給太子講個不一樣的。

這其實是聞宸第二次聽到王洋與錢小玉聯手狙擊孫二八入閣的故事了,他的回答是一沉不變的:“我不會不信臨臨的,任誰說,我都會記得伴伴是為了我好。”

但池寧蹲下神,與年幼的太子持平,一字一頓的說:

“並不是這樣的啊,我的殿下。

“臣讓石美講這個故事給殿下,是希望殿下能明辨忠奸,不要重蹈覆轍。

“臣也有私心,也會有扯謊的時候。殿下可以因為水至清則無魚而不去追究,卻絕不能自己心裡不清楚、不知道。”

池寧心想著,既然信任難以維持,那就換條路吧。

他對太子殿下說:“明君是不會任由人這麼蒙蔽愚弄的,隻有沒有屬於自己的腦子的人才會。”

人,永遠不能失去的是獨立思考的能力。新帝錯就錯在,他每一步都是彆人給他安排好的,連懷疑的種子都是彆人為他親手種下的。破局之法是如此的一目了然,隻要聞宸學會自己思考,明白欺騙不可怕,欺騙背後的目的才可怕,那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

因為池寧永遠不會真的去傷害聞宸。

聞宸努力想了很久、很久,理解的思路卻是,原來臨臨也是希望我能當一個明君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