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到年底,已經在英國待了幾個月的褚詩文接到國內的電話。
電話是褚正雄的老父親打去的。
沒有提褚正雄被雙規調查,褚長捷當場被捕的事,隻說家裡查到暨嫻死亡真相,讓他們趕緊回國。
對方說完,就掛斷了。
若是換成褚興文接電話,肯定立馬買機票回去。
但接電話的是褚詩文。
她掛斷後立刻給國內朋友打了電話核實。
對方吞吞吐吐半天,才把褚長捷涉嫌雇凶殺繼母的事說了。
“……對不起啊詩文,是我自作主張決定先瞞著你,還讓靜靜她們也不告訴你。”
“你家看著情況不大妙,你爸估計也……我覺得你跟你弟還是彆回來為好。”
褚詩文麵無表情掛斷電話,坐在房間裡發了大半天呆。
她沒怪對方,她能理解對方是為她好。
同父異母的哥哥雇凶殺人,身居高位的父親被雙規調查,從前的交際圈子隻會對自己敬而遠之。
她跟興文若是在國內,此刻興許已經成了大家避之不及的存在。
她還好,興文大概接受不了。
褚詩文心裡此刻亂糟糟的。
她早就懷疑不可能那麼湊巧。
隻是沒想到真是褚長捷乾的!
那爸呢?
他知道嗎?
還是知道並且參與了?
媽跟了他二十多年,再大的錯,他怎麼忍心直接要她的命?
媽到底知道了什麼,那鑰匙……又究竟關乎了什麼?
如果沒能出國,爸和褚長捷是不是也能對自己和興文下手?
褚詩文抱著雙臂,隻覺渾身發冷,從皮膚冷到骨髓,她忍不住渾身顫抖,害怕不已。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平靜下來,給暨和北打電話。
“……喂,大哥?”
電話是叢琦接的。
聽出是褚詩文的聲音,叢琦道:“他在洗澡,你急的話可以跟我講。”
褚詩文微微一頓,朝窗外看去,陽光明媚。
而國內此刻應該是夜晚。
她猶豫了兩秒,問:“大嫂,我是想問問我爸他們的事……”
這個問到了叢琦的盲區,她頂多看個當地日報,電視也就看下央視新聞,沒怎麼注意外地發生了什麼。
“我不太清楚,你等我一下。”
叢琦拿起手機,跑到浴室門口。
她知道暨和北洗澡是不會鎖門的,直接擰開浴室門喊道:“暨和北,褚詩文的電話。”
電話那頭褚詩文安靜聽著。
她發現自己見叢琦的兩次,對方不管是婚前還是婚後對大哥的稱呼一直是名字。
不像媽,從小到大每次喊爸都是很親昵很溫柔的喊正雄或是老公。
可前者隻是聽著不夠親密,她卻看得出來他們感情很好,很相愛;
後者言語間似乎感情不錯,現在卻被枕邊人默許謀害。
想想還真是諷刺。
很快,電話那頭傳來冷淡的聲音:“有事?”
褚詩文噎了噎。
她此刻其實很需要人安慰,但他知道大哥不可能安慰自己。
於是收拾好心情,儘量簡短全麵的問:“大哥,我媽是被褚正雄父子害的嗎,你是不是幫了忙?謝謝。”
“在查,應該跟他們脫不了關係,至於道謝大可不必,我什麼都沒做。”
“方才,褚家來了電話叫我們回國,我……”
“隨你。”
褚詩文頓了頓:“……那沒事了,我掛了。”
“嗯。”
褚詩文掛斷電話,就看到弟弟站在門口。
傻呆呆的,顯然聽到了全過程,她心裡咯噔一聲。
半晌,褚興文果然厲聲問道:“姐,你在跟暨和北打電話?”
“對,我找大哥問媽的事。”
兩人在異國他鄉,本就無依無靠。
既然弟弟已經察覺,她覺得不用再瞞了。便把褚長捷涉嫌買凶殺母親,目前已經被抓的消息說給他聽。
褚興文聞言,根本坐不住。
衝回自己房間就要收拾東西回國。
“你乾什麼?”
褚詩文追過去,按住他收拾行李的手。
“回國,我要問他們為什麼?”
“我要問爸,到底為什麼?”
“不能回去,爺爺奶奶剛才打電話,隻叫我們回去根本沒說褚長捷的事,現在回去肯定落不著好。”
“姐,可那是咱媽啊!”
褚興文不解姐姐為什麼不憤怒,為什麼能這麼冷靜。
他怨恨道:“媽死得那麼冤你不想替她報仇,不替她問個明白嗎?”
“媽死了,但你活著,我也活著,什麼都不清楚回國找死嗎?”
褚詩文見他激動到完全不動腦,眼底隱隱在埋怨自己,也有些灰心。
情急之下將出國前自己察覺的事說了,還把那枚鑰匙的存在也說了。
“興文,我們不能回去。”
她抓住褚興文肩膀,用力把他按在椅子上坐好。
語氣沉重但十分冷靜道:“我們不知道褚長捷和爸為什麼要殺媽,更不清楚叫我們回去為了什麼,我好不容易騙過他們把你帶出國,你真的要那麼沒腦子,非得回去嗎?”
“你這麼做不僅報不了仇,還可能把自己搭進去。”
褚興文根本不知道出國於姐弟倆是脫離危險,聽完震驚在當場。
“你是說……爸懷疑我們,所以要把我們……”
褚詩文不確定,這些都是她猜的,但她還是斬釘截鐵道:“沒錯,爸當時一直在試探咱們,你沒發現嗎?”
“那你給暨和北打電話乾什麼。”
“媽下葬那天我找大哥,跟他借了一筆錢,也是大哥提醒我帶你出國。”
褚興文:“……”
“他有能力查到這些,為什麼當時不幫媽報仇?”
沉默半晌。
褚興文突然起身,猛地踹向床邊的春凳,痛苦質問。
褚詩文繃著臉,抬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揪著他衣領,把他拉到鏡子前。
也怒聲痛罵:“他憑什麼幫媽報仇,憑媽生而不養嗎?你不是很想知道我為什麼說對不起大哥嗎,好啊,我告訴你……”
“你以為媽愛你嗎?你以為她調查爸和褚長捷是為了你嗎?”
“興文你蠢啊,她愛你就不會天天讓你去跟褚長捷爭,跟褚長捷鬨,明明知道爺爺奶奶最看重褚長捷、褚長清,家裡的資源輪不到咱們,還叫你去討好爺爺奶奶,甚至叫我,叫我勾引陳旭。”
褚興文錯愕,懷疑。
腦子裡閃過母親的麵容和她的話,他痛苦不迭。
將近二十年的人生一直活在母親為了自己委曲求全的幻境裡,此刻被親姐姐無情戳破。
褚興文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褚詩文罵完他,也心疼的抱住他。
輕柔的拍打他後背:“興文,我沒有說媽一點不愛咱們,我相信她也愛,隻是,隻是覺得咱們不能什麼都不清楚就跑回去,萬一爸讓咱們給褚長捷頂罪呢,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陳家萬一幫著操作……你知道的,爺爺奶奶他們乾得出這樣的事。”
很奇怪。
明明爺爺奶奶也不喜歡褚長捷兄妹倆的生母,更沒什麼文化。
可就是熱衷搞嫡長子嫡長女那一套。
在他們心裡,不管褚長捷做多麼出格的事,那都是長子嫡孫,地位就是比她和興文高。
生長在這樣的家庭,褚詩文不吝嗇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父親,爺爺奶奶,以及那些“姻親朋友”。
“……姐,是暨……暨和北他?”褚興文聲音沙啞。
“不是,大哥說他不知道。”
其實褚詩文覺得他一定出了力。
但對方不願承認,她細想一下也能猜出理由。
無非是不想樹大招風,不想跟褚家這些人糾纏,也就順勢當沒那回事。
這次褚興文許久沒說話,再開口時,仿佛在一瞬間變得成熟了。
“姐,你放開我,我不回去了。”
“欠暨和北的,我跟你一起還。”
“好,咱們一起還。”
褚詩文見他冷靜下來,臉上終於有了淡淡的笑容:“鑰匙的事你彆跟任何人說,我懷疑爸和褚長捷當時想找的就是那個,咱們也不知道鑰匙是做什麼的,我擔心引來殺身之禍。”
“我知道。”
姐弟倆說好了不回國。
但三天後,褚長清跟她的丈夫陳旭卻主動來英國找他們。
勸說他們回國不成,便讓兩人寫諒解書。
作為死者的親生孩子,若是他們寫諒解書,一定程度上可以讓褚長捷獲得輕判。
褚詩文二人自然不肯寫。
“殺人償命,我們是不可能原諒他的。”
“看在爸爸,爺爺奶奶的份上,你們也不願意給大哥一個機會,一條活路?”
“活路?我媽沒了,褚長捷呢,他肯定不會被槍|斃,說不定無期徒刑都判不了,判個十多年你們再動動手指,沒準坐幾年牢就出來了,還想讓我們些諒解書?你做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