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綰連著做了好幾天噩夢。有時候是素膳跟她道:“姑娘,我骨頭又疼了。”
折綰在夢裡很清醒,她清楚的記得自己哄素膳:“這是在水裡麵泡太久的緣故,我已經請了太醫,等吃完藥就不會痛了。”
可素膳吃完藥還是痛,折綰就把她背起來,“走,咱們去江南,江南有名醫。”
四姑娘寫信來說,江南那邊的大夫有治好這種病的,她就想去試試。
“江南本就暖和,又有名醫,等到了那邊,你的骨頭就不痛了。”
這句話她一直夢裡說,也不知道是告訴素膳還是說給自己聽。
好幾天,她都做這個夢。
折綰醒過來枕頭都是濕的。她連續好幾天都去守在鋪子裡,眼睛一錯不錯的盯著素膳,弄得素膳心驚膽戰的跟素蘭說悄悄話,“姑娘就是不放心我!我那麼聽她的話還擔心我給姨娘走後門哦!”
素蘭:“那你去跟少夫人說清楚嘛。”
素膳就去了,慫著腦袋湊過去,“姑娘,你放心吧,我連隔壁鋪子都沒有買了,肯定不會再收人。”
折綰溫柔似水,“為什麼不買了?”
素膳放下心來:“我對白姨娘親戚說了嘛,我不擴鋪子了。”
說了的話哪裡好不作數呢?
折綰:“得買。你都打算好了,何必為了她不買?”
素膳:“可是買了之後會讓姨娘難做吧?”
不買就是真理由,買了又不收白姨娘親戚,怕是要被白姨娘說的。到時候李姨娘就難做人了。
折綰臉一沉:“她心大了,這回要你收個白姨娘親戚,下回讓你買毒藥你做不做?”
素膳連忙擺手:“何至於此,何至於此。”
她越發肯定姑娘是跟姨娘吵架了。但姑娘沉下臉還是很嚇人的,她隻好點頭,“我待會就去買。”
她晚上還跟素蘭道:“哎,夾在姑娘和姨娘的身邊,我真是好難做哦。”
素蘭:“那你聽少夫人的就行了,少夫人看著就是聰明人。”
那是。素膳點頭,“我家姑娘最是聰慧了。”
於是,當姑娘一走,李姨娘身邊的丫鬟過來傳話的時候,她就一臉誠懇的解釋,“我都說了,不好收的,我們不要人了。”
那丫鬟也不敢得罪素膳,隻輕聲道:“姨娘還讓你給她些銀子。”
素膳當然願意給。她現在賺不少銀子,都能想著擴鋪麵了,哪裡能沒錢呢。但剛要起身去拿銀子,卻又想起之前姑娘說的話。她記得姑娘說過,她已經給過姨娘五十兩銀子了。
姑娘還說姨娘身邊可能會有人假借她的名頭來要銀子。素膳彆的事情可能有所不足,但聽姑娘的話定然能做頭名狀元,便想也不用想了,又一屁股坐下來:“啊……銀子啊……啊這,這就太不巧了。”
丫鬟就見她拙劣的找借口:“開鋪子,要銀錢先墊進去的,我們的銀子都墊進去了。”
丫鬟也不是一定要她拿銀子出來,反正也不是給她的。素膳能給她一個解釋就行了,她也好回去跟李姨娘有話說。
果然,李姨娘聽了之後就道:“這也是的,她們做生意才開始沒多久,哪裡就能賺那麼多銀子。”
丫鬟心裡暗暗翻了個白眼,心想,你還真是好糊弄。
但李姨娘能諒解她們沒銀子,卻不能諒解她們駁了自己的麵子,哭道:“我不過是送個人進去做事,又不是白拿銀錢的,也是乾活的,她們卻不肯。”
丫鬟:“姨娘,那你怎麼辦?你都答應白姨娘了?”
李姨娘:“還能怎麼辦,隻能是舍掉老臉了。”
夫人先頭磋磨她,她忍了,知曉夫人這是給阿綰下馬威。幸好阿綰如今出息了,也不知道跟夫人說了什麼,夫人突然就消停了下來。
李姨娘頓時安心,就有了心思做想彆的。她跟丫鬟道:“白姨娘是老爺如今最得寵的,她來向我示好,是看在阿綰的麵。可我也不能倚老賣老,便得想法子要拉攏她。”
她拉攏的法子也多,但為什麼要讓阿綰和素膳出麵呢?還不是為著要讓白姨娘感激阿綰。以後老爺那邊有什麼事情,那阿綰也能知曉一二。
她哭道:“我做這麼多,還不是為著她。這個小沒良心的,上回之後就再沒來看過我!”
丫鬟不耐煩的勸,李姨娘哭了一會停下,又歎息,“要是我還得寵,哪裡還需要什麼白姨娘。阿綰還小,根本不懂沒有娘家扶持有多難。夫人是肯定不會向著她的,我雖沒用,卻也要為她爭得老爺,隻要老爺點頭了,夫人還敢置喙?”
她也是有自己智慧的。
丫鬟再次翻了個白眼,覺得她異想天開。白姨娘連個親戚都要大少夫人去安排,在老爺麵前又能得什麼臉?
但她什麼也不說,隻是道:“是,您安心吧,即便事情沒成,白姨娘也不敢做什麼。”
李姨娘不怕白姨娘做什麼,她是通過這件事情發現女兒的心真是硬了。她哭著道:“之前她哪裡會這般對我,就是我咳嗽一聲,她都要擔心我是不是天寒凍著了。”
她是真想不明白女兒怎麼就突然變了。
不僅她不明白,折夫人也不明白。她端起藥碗用勺子不斷攪拌,偏著頭對身邊的婆子道:“她沒有要白姨娘的親戚,也沒有給李姨娘銀子?”
婆子給她捶腿,“是,一文錢都沒有。”
折夫人皺眉,“她這是什麼意思?向我投誠?”
婆子:“看著不像,更像是跟李姨娘吵架了。”
折夫人卻想的另外一件事情:“我雖不喜歡她,但最初願意讓她去英國公府照顧川哥兒,看中的卻就是她這份心軟。如今……”
如今她變了這麼大,連自己的親娘都能如此絕情,那以後對川哥兒呢?
折夫人頭疼起來,“我還是挑錯了人!”
婆子勸解,“但於媽媽說,她雖然不太親近川哥兒,卻也時常勸著姑爺對川哥兒好,如今是不
好不壞。”
但於媽媽還是怕她之後包藏禍心,“萬一使壞?[]?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大少爺不一定站在川哥兒這邊,大少爺如今聽她的話。”
折夫人也心煩:“這才是最可怕的,我之前沒料到鶴春那般的人會聽她的話——再者說,我難道是讓她去享福的?若是她連川哥兒都不照料,我要她過去做什麼?”
越說越氣,但折綰變心狠了,連李姨娘也不管,一副你隨意的模樣,折夫人就沒了什麼其他的手段,她還得投鼠忌器,不讓折綰傷害到川哥兒。
她沉默了好一會才道:“於媽媽可有說她從哪裡知曉那個藥方的?”
婆子搖搖頭,“沒有,查不出來。”
折夫人便感覺事情失控了。她咳嗽一聲,陰沉臉道:“幸而我早留了一手,任憑她怎麼來,都是無用功。”
……
素膳自從那日之後就心驚膽戰,看見門口有人就縮回去藏著——她是真怕李姨娘再讓人來。素蘭瞧見了好笑,“哪裡就這般可怕,你要硬氣起來才行。”
素膳苦惱極了,“我自己心裡清楚這般不好,但總是忍不住。”
這是多年養出來的習慣,一時半會總改不了。她乾脆道:“要是有來找我的,就說我不在!”
素蘭哎了一聲,等到下午折綰來了,她故意扯著嗓子道:“找素膳啊,她不在——”
素膳連忙衝出來:“在的,在的。”
折綰拉著她就走,“快些,去閩南的管事回來了,我帶你過去聽聽她怎麼說。”
素蘭眼巴巴的看著。
折綰笑著道:“你還站著做什麼?上回跟你說過要一塊去的。”
素蘭上輩子就想去閩南做生意的,為此還學了閩南話。
素蘭立刻喜笑顏開,疾步如風。
玉岫知曉折綰對此事十分看重,所以管事的一回來,她就叫人去了英國公府。結果折綰拖家帶口的,不僅把素膳和素蘭帶來了,還請來了周娘子。
玉岫和孫二娘對視一眼,都好笑得很。
——怎麼就如此執著買閩南的地呢。
那管事的風塵仆仆趕回來,剛來得及喝上一口熱茶就被拉來了,雖然疲憊,卻也知曉自己的機會可能已經來了,他認真把見聞都說了一遍,“確實荒地很多,地也很便宜,大戶人家占著許多,可都不用,因為種不出糧食。”
“基本上是種茶樹,但茶樹也不是都能種活的,世家大族盤著地,卻也沒能盤活那些茶葉,他們並不靠茶葉為生。”
“好在那些地方是有寨子的,寨子裡的人基本上一輩子都不出山,對地也無所謂,對種茶倒是頗有心得,隻是沒有地。”
“我是對著茶去的,便仔細打聽茶的事情,結果發現他們對此道藏得很深,根本不對外人說。”
管事的走南闖北過,便立刻有了主意,他在本地娶了個媳婦。
他說,“我見有寡婦找上門的男人,便立刻去自薦。她是個苦命人,男人早年死了,自己拉扯獨女長
大,好不容易大了,女兒要嫁人了,族裡麵卻要她還祖產。”
“她就急著找個男人自立門戶,這般才不會把家業給了族裡其他人,我們一拍即合,馬上就入贅了。”
管事今年二十八歲,寡婦二十五,女兒十五歲,他走的時候已經出嫁了。
素膳還是第一回聽聞這些事,於是瞪大了眼睛,管事的會來事,知曉素膳是折綰的心腹,於是說得仔細些,“族裡人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若是不收回族產,便要便宜了女婿。那婦人是個潑辣的,去族裡麵撒潑好幾次都沒用,實在是沒辦法了,才找了我這麼一個外鄉人,覺得外鄉人在本地不會有人幫著,她也可以唬得住我。”
他其實也沒有明白當地的習俗——為什麼女婿不行,他這種上門的女婿卻可以。
但事情就是這麼定下來了。可寡婦嘴巴緊,打聽了許久還沒有打聽出來,他就謊稱要做生意四處走,給折綰取了些土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