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牆拆了。
許許多多的木頭被砍斷,再被木匠用繩子捆起來,一堆一堆的往外運。
茗媽媽過來問:“少夫人,這些木頭您可還有其他的用處?”
折綰:“也不能用了,做柴火燒了吧?”
茗媽媽哎了一聲,跟抬木頭的人道:“送去柴房。”
瑩姐兒已經跳進亂糟糟的屋子裡麵去東張西望,而後很是滿意的點頭:“拆開之後,前頭就沒有地方擋住目光了,大伯母,你看,冬光正好照進來。”
好暖和啊。
她緩緩的吸了一口氣,“到時候前麵種些花吧?我做成一個小院子。”
折綰點頭,“可以,你想種什麼花都行,到時候再在院子裡給你騰出一個地方做秋千吧?屋子裡麼……冬日裡光好,但夏日裡肯定曬。到時候我叫人用細紗把窗戶遮起來。”
她又叫人去拿布料冊子給瑩姐兒選,“你自己挑細紗的顏色和綢質。”
結果還沒選出好細紗來,小丫鬟就急急忙忙跑過來說了刕鶴春被幽禁三天的消息。
折綰稍稍意外,她以為還要十天半個月的。
但也鎮定得很,讓工匠繼續挪木頭,隻輕些,彆太多聲響。瑩姐兒卻害怕得很,“這般時候修整屋子會不會不好?”
折綰:“沒關係的,我心裡有數。”
這時候不修整,後頭就更難了。
前頭這幾天英國公府並不慌張,畢竟隻是下令幽禁三天,看著好似是陛下生了個小氣,給了點小教訓。但她卻知曉,三天又三天,此後半年,刕鶴春都被關在英國公府裡,活生生的將他的性子磨成了後麵她熟悉的模樣。
而他們又覺得她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婦道人家,便什麼都不跟她說,還讓她不要去外頭打聽,免得惹人口舌。於是便什麼都不知曉。
什麼都不知曉,就會惶恐不安,隻會跟著刕鶴春在府裡守著天黑天明。
她如今還記得,刕鶴春最初還好,胸有成竹的,隻是覺得麵子上過不去,可後麵關得久了,便開始焦慮,發脾氣,最後頹然不振,胡子拉碴的,開始沉迷於在府裡的池塘裡釣魚。
她當年就吃了不少魚,也因他陰陽不定的脾氣受了不少驚慌。
趙氏還要責怪她,“你怎麼就不會安慰安慰他呢?你瞧他瘦了多少!”
折綰卻無從安慰起。
她確實什麼都不懂。
無人告知她些許,無人安撫她一瞬。
那段壓抑的日子她是靠著自己熬過去的。折綰如今想起來,都很佩服當時的自己。
她深吸一口氣,跟瑩姐兒道:“我多叫幾個人進來修整,咱們早點住上。”
想了想又道:“我待會開了庫房,再去搬些東西去彆有人間,到時候你的屋子裡用什麼,就從彆有人間搬。”
瑩姐兒點頭再點頭,已經忘記了大伯父被關的事情。小孩子不記事,英國公卻火燒眉毛一般將刕鶴春喚去
了書房裡問話。
他驚疑不定,開口第一句話就是:“你做了什麼才讓陛下如此生氣?”
他猜著,此事勢必不嚴重,否則也不會僅僅是幽禁他一個人三天。但也不會是小事,陛下對鶴春一向親近,視為子侄,極為寬和,若是小事,不會將人給關起來。
他腦海裡麵諸多猜測,卻也不敢直接說出來,怕影響了刕鶴春的思緒。
但刕鶴春僵硬著身子,腦子裡麵嗡嗡響一團亂,隻喃喃道:“兒子不知……”
英國公深吸一口氣,“那就慢慢想!”
從今日早間開始想。
刕鶴春顫抖著手,坐在椅子上凍住了手腳,好一會才將手湊到嘴邊哈了一口熱氣,結結巴巴的道:“陛下問我全淩之的事情。”
他把陛下說了什麼,他回了什麼都說了一遍,“臨走的時候,陛下還很高興。”
所以事情就出在了左大人邀他喝酒上。他剛剛就想明白了,隻是沒想到陛下會如此大怒。
“我以為……我以為也不是大事。何況我也沒說什麼。”
英國公大恨,“咱們明明都已經揣測左名苑可能是太子的人,即便不是,也是陛下所不喜的,你怎麼能跟他去喝酒呢?”
刕鶴春僵著臉:“我當時也不願意去,但又怕太子責怪。”
而且,“太子已經受了責怪,我若是不去,以後秋後算賬……”
他也是不想兩麵得罪。
英國公:“鶴春,你真是糊塗啊!陛下連太子都罵了,你怎麼知曉不會罵你呢?你算什麼?你是在陛下麵前待太久了,忘記自己是誰了嗎!”
刕鶴春垂頭,“父親,您還是先彆罵我了——如今怎麼辦?”
英國公歎息,“陛下那裡,你知曉得多,也該知曉怎麼做。頭一樣,自然要認錯。”
刕鶴春:“父親的意思是?我要如何認錯?”
他的腦子裡麵依舊嗡嗡的。
英國公:“實實在在的認錯!你是怎麼想的,便要怎麼說,陛下麵前,你的心思還淺得很。”
但話不能說得太直,要委婉一些。
他問了句蠢話。刕鶴春臉紅起來,隻覺得在父親麵前丟了臉麵,點了點頭,“兒子知曉了。”
英國公又道:“回去問問你媳婦,看看她是否知曉些什麼。”
刕鶴春:“好,我問問她。”
他垂頭喪氣的回去,一路上仆從見了他就下跪,戰戰兢兢的,一副生怕被遷怒的模樣讓他心裡不痛快。
他壓著脾氣,卻遠遠的就看見了蒼雲閣裡麵奴仆眾多在搬著東西。
母親也來了。正在屋子裡麵哭,三弟妹還陪在一側幸災樂禍,一味的道:“母親,你不要急,大哥不會有事的。就算有事,不還有父親和鶴憫麼?要不要我現在寫信給鶴憫啊?”
他頓時頭更疼了:三弟妹這個蠢貨。
折綰和瑩姐兒都在外頭,他便不先進屋,隻看向折綰,“怎麼回事啊?”
折綰:“之前跟你說過,瑩姐兒要用西邊的屋子。”
刕鶴春這才想起此事。他頭疼??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往後再做吧,我不願意聽見聲響。”
折綰:“陛下要你幽禁三日,你便不要在後院了,去前院吧。”
刕鶴春聞言心一頓,“為什麼?”
折綰:“可見過誰家禁閉是舒適待著的?”
刕鶴春覺得有理。他說,“你這話倒是說到了點子上。”
陛下確實是讓他回來吃苦頭的,他要是吃得好,睡得好,算什麼反省?
他跟父親剛剛隻想著朝堂大事,倒是沒想到這一點了。他道:“那我搬去偏院裡。”
折綰:“行,我讓人給你收拾東西。”
刕鶴春:“收拾什麼,越簡單越好。”
折綰笑了笑,沒說話。
刕鶴春總算是高興一點進了屋。趙氏已經迫不及待了,她哭著過來,“鶴春——這是怎麼回事?”
刕鶴春麵子上穩著,“沒什麼,母親不要瞎打聽。”
趙氏:“我哪裡能不擔心!”
刕鶴春:“母親擔心又能做什麼呢?且回去歇著吧。”
趙氏大哭,“你好歹要告訴我嚴重不嚴重,我心裡也好有個數。不然七下八落的,怕是徹夜難眠。”
刕鶴春皺眉,“母親,你不懂,還是快些回去吧!”
趙氏卻猶豫了一瞬,看向宋玥娘。
宋玥娘未免有些不悅,母親這是覺得是因著她在這裡大哥才不說的。她忍著氣,“我出去看看瑩姐兒。”
她出了門,還給兩人把門關上,而後走向站在外頭細細私語的折綰和瑩姐兒。
她不免酸了一句,“我這個女兒倒像是替你生的。”
折綰笑盈盈的:“你要是這麼想,我倒是高興。”
瑩姐兒還在這裡,宋玥娘不敢說彆的話,隻好笑著憋了一句:“你可真是棉花成了精。”
而後馬上看向瑩姐兒,“你們在這裡做什麼啊?這兒之前不是書房麼?怎麼推了?”
瑩姐兒:“大伯母要把這裡給我做個院子。”
宋玥娘瞬間就僵硬起來,她呆了好一會兒才道:“什麼意思……”
沒人跟她說啊——不是,為什麼不跟她說?!真以為能跟她搶女兒啊!
她再忍不住,眼睛瞪得像銅鈴,“折綰,你這是什麼意思!”
折綰溫和道:“瑩姐兒常來,她也大了,總不能一直跟著我睡一張床吧?自然要單獨給她辟出一個單獨的屋子來住。”
這話一點問題都沒有,還事事為瑩姐兒考慮,宋玥娘啞口無言。
瑩姐兒不悅,“阿娘,大伯母是好心好意,你做什麼要罵人?”
宋玥娘:“我沒罵她——好好好,我才是棉花精行了吧!”
瑩姐兒看看裡頭還沒出來的祖母和大伯父,歎息道:“我今日就回去了,你彆在大伯母這裡發脾氣。”
宋玥娘便
憋著一口氣,什麼都不敢說了。她是真怕瑩姐兒生氣。
折綰也不攔著瑩姐兒,笑著道:“明日白天我要出門,晚間回來咱們選屏風。”
宋玥娘眼巴巴:“什麼屏風?”
折綰:“自然是瑩姐兒屋子裡的屏風。”
宋玥娘:“我那裡有——瑩姐兒,我給你選吧?”
瑩姐兒卻搖頭,“不要。”
阿娘選的時候總會自己定主意,但大伯母不會,大伯母會跟她商量著來。
可阿娘為升哥兒選東西卻會寫信給父親,問他這般行不行,那般行不行,好像升哥兒的一切要父親參與才行。
她沉默了一瞬,道:“我過幾天,還要請雁雁姐姐來看我的屋子。”
宋玥娘:“怎麼還是她?我不是跟你說了麼,你可以請你表姐表妹過來——”
瑩姐兒:“但我不喜歡,我就喜歡跟雁雁姐姐玩!”
宋玥娘回去就跟趙氏哭,“母親,我都後悔了,不行我就不要管家權了吧?瑩姐兒真不親近我了,她都快成了折綰的女兒!”
她今日第一次覺得自己爭這個東西傷了女兒又有什麼用。折綰是在對付她呢。
是用瑩姐兒來對付她。
趙氏卻鼓勵道,“你看看她冷情冷性的,哪裡能管好家裡?還是你來吧,府裡有什麼事情,咱們也好有數。”
宋玥娘抹淚,趙氏也煩惱,“鶴春……今日也是不給我臉麵。”
兩個人唉聲歎氣,相看兩無言,一夜無眠。
整個英國公府隻有折綰晚間早早的熄了燈睡覺。她睡得很是安穩,第二日早上起床跟萱月說,“給大少爺送白粥過去。”
萱月愣了愣,“隻送白粥嗎?”
折綰:“嗯,午膳用湯水泡飯就行。”
萱月就照辦了。白粥送到了刕鶴春的麵前。
他皺眉,“是大少夫人叫你們送的?”
萱月:“是……大少夫人還說,午膳給您送湯水泡飯。”
英國公早早的就過來看刕鶴春了,聞言點頭,“你媳婦還是有些遠見的,如今很是懂道理,你不宜吃得太好。”
刕鶴春對吃食沒什麼講究,沒再關注此事,隻是跟英國公道:“父親幫我多打聽打聽。”
英國公:“我會側著打聽的。”
而後道:“你媳婦說什麼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