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折家。
莫氏叫丫鬟送兒子去學堂,而後就親自提了膳食去見李姨娘。
李姨娘如今挪了屋子,住得更加寬敞了。裡頭單帶一個小院種了梅花,還有自己的小廚房,可謂是春風得意。
莫氏去的時候,她正在跟其他的姨娘們打馬吊。這是最近才時興起來的玩意,李姨娘很是癡迷,日日夜夜都找人陪著一塊玩。
她如今有折綰傍身,彆人也不敢贏她的錢,於是打馬吊順心得很,每一回都能贏些銀子來。
她又是自小養成的摳門性子,贏了錢也不漏些出來,隻恨贏得不多。
久而久之,便得了個“李守財”的名聲。但她如今底子硬,該來巴結還是來巴結,於是她這裡倒是不缺人手。
莫氏進了屋,瞧她打馬吊打得熱火朝天,便等了等,等她打完了才笑著道:“姨娘,這是你上回要吃的燕窩粥,我叫人熬了,你嘗嘗。”
李姨娘今日又贏了不少銀錢,高興得很,隨意道:“你放下就行,多謝你了。”
莫氏:“應當的。”
她轉身出門了,並不逗留。
等人走了,李姨娘撇嘴,“這是又有什麼事情要我幫呢,咱們大夫人這個人啊,實在是無事不登門,一登門必定是有事的。。”
陪著她打馬吊的都是折老爺的妾室,一個便笑著奉承,“這也沒辦法,誰叫姐姐是唯一一個在老爺麵前說得上話的,七姑奶奶又爭氣,什麼事情都能辦好,這才讓人惦記。不然大夫人求到我麵前,我又能做什麼呢?是能唱個曲還是能繡朵花?”
另一個接著道:“是啊,妹妹心腸好,大夫人也是知曉的,有事情不來求你求誰?”
還有一個沒出聲,隻低頭撥弄手指頭。
李姨娘聽了得意,卻還要嘴巴裡不饒人:“那也要看什麼事情——”
她起了調子,勢必要把自己說得高幾l分,但最後一個一直沒出聲奉承的姨娘卻在此時道:“姐姐這話說得極對,家裡主事的也不是姐姐,大夫人若求這家裡的什麼大事,隻管求到紅姐姐的頭上去。”
李姨娘便瞬間臉色陰沉,死死盯著出聲的人道:“你這是羞辱我呢?”
那姨娘就笑了笑,“不敢,隻是實話實說罷了。”
李姨娘蹭的一下站起來,“既然如此,你隻管巴結紅姨娘去,跑我這裡來做什麼?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好大的臉!”
她氣衝衝的走了,貼身丫鬟連忙跟著勸,“姨娘跟她說什麼,她就是仗著年輕,剛進府,等過幾l年瞧瞧?她啊,早成個老黃菜了。”
李姨娘聽了卻不舒服:“不會說話就彆說話!”
她自己的年歲也不小了,很是不願意聽見年歲大這種話。
貼身丫鬟就紅了臉,“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隻是想說……想說您有七姑奶奶,她有什麼呢?”
李姨娘這才高興些,但也沒有高興到哪裡去,等丫鬟出去後,她一個人委
屈的哭。
大家都知道阿綰是她的女兒,人人都來巴結奉承幾l句,可隻有她自己知道,這個死丫頭如今根本不管自己,就是跟著太後去五台山,她也沒來跟自己說過。
李姨娘還是從其他姨娘們的口中得知的,當時她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隻好謊稱自己早就知道,隻是覺得這事情不宜聲張,於是沒說而已。
可等人一走,她就心虛得緊,又傷心得很。她真是不知道哪裡得罪了阿綰。再者說,就是哪裡真得罪了,親母女兩個,怎麼就有隔夜仇了,有什麼話說開就好,偏要這樣不理人。
她哭得眼睛都腫了起來,卻又怕人笑話,隻好叫人煮了雞蛋過來滾眼睛。
另一邊,她走之後,其他三個姨娘大眼瞪小眼,好一會兒,跟李姨娘剛剛嗆聲的姨娘便撇嘴,“有什麼了不起的,她不就是仗著七姑奶奶麼?可人家七姑奶奶根本就不搭理她。”
其中一個姨娘就歎息,“你這般跟她作對做什麼?她再不濟,七姑奶奶再不搭理她,那也是她的親生閨女,難道真出事情了,人家還會站在你這邊不給自己親娘撐腰?老爺如今在她麵前也要讓兩分,你得罪她做什麼?”
另外一個也勸,“她這還算好的,隻讓你說幾l隻巴結的話,手上沒有人命——你就躲著笑吧!”
她說完歎息道:“咱們都是沒有子嗣的,老爺年歲又大了,咱們膝下就更加不可能有孩子——咱們不巴結她,以後怎麼辦?”
嗆聲的姨娘便道:“那我也不願意巴結一個蠢貨。”
她站起來,“我還是去紅姐姐那邊吧。”
好歹紅姐姐掌著內宅的中饋,是個聰明人。
另外兩個姨娘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跟著一塊站起來,“自然的,紅姐姐那邊,咱們也該奉承著。”
如同她們這般的人,跟浮萍一般,連個根都沒有,隻有這裡巴結,那裡奉承了。
三個人一塊往外走,說起家裡的事情來。
“咱們那位夫人得了急病後,按理來說是大夫人掌家的,但老爺和大爺偏偏就讓紅姨娘掌家了——這算是什麼道理,我如今還沒有想通。”
“我也想不通,我以為是李姨娘掌家呢。”
“李姨娘不行,什麼都不行,也就生了個女兒行。”
“姐姐彆忘了,紅姨娘一直得老爺的心,也是書香門第出來的,隻是家裡落寞了而已。”
一個突然捂著嘴巴笑:“咱們老爺那麼要臉麵,李姨娘在他麵前做一個七姑奶奶,又一個七姑爺,他能高興才怪。”
三個人都笑起來,而後道:“但怎麼說也該是大夫人掌家。這般有違常理的事情,必定是有出處的。我看啊,必定是大夫人犯下什麼罪責了,咱們不知道而已。”
“噓——你們沒聽說嗎?說是咱們夫人的事情跟大夫人有點關係,大爺這才厭棄了她。”
才說了這句話,便見大夫人從前頭走過來,她們連忙噤聲。莫氏見了笑一笑,打了一聲招呼,徑直回了自己的
院子。
她的貼身婆子氣不過,哭道:“這還是因著您家裡沒人,這才欺負您——叫個姨娘管家,他們也不怕丟臉!”
莫氏倒是看得開,“你不要急,事情總有轉機的。”
紅姨娘隻是一個妾室,妾室哪裡能夠出去跟官家夫人們打交道,沒的叫人給罵幾l句不知輕重。
她深吸一口氣,“能熬幾l年是幾l年吧,熬到父親娶新婦,也許就好了。”
貼身婆子:“——可是娶了新婦,就更不可能讓您掌家了吧?”
莫氏笑了笑,“你不懂,有了新婦,我的日子反而好過一些。”
總比一群姨娘上天的好。
她揉了揉額角,“待會朗哥兒就要回來了,你送些吃食過去,彆叫他餓著了。”
貼身婆子沉默一瞬,道:“您自己不去嗎?”
莫氏:“朗哥兒也大了,我哪能一直圍著他轉,不然他該煩我了。”
即便是親生母子,也是要距離的。她笑著道:“你儘管去,若是朗哥兒問起來,你就說我在給他做衣裳。”
婆子就去了。朗哥兒果然問,婆子道:“夫人手裡正拿著針線,怕過來回去忘記了針法,就叫老奴送來。”
朗哥兒聽了婆子的話,笑著道:“我還要看會書,待會才能去看阿娘。你先回去跟阿娘說,衣裳什麼時候做都行,叫繡娘去做也行,隻千萬彆累壞了眼睛。”
婆子哎了一聲走了。折家大郎回來,先去看兒子的功課,看完之後滿意點頭,“很好,很紮實。”
朗哥兒笑著道:“能得父親一句好,兒子也算是值得了。”
折家大郎好笑:“我平日又沒有苛刻你。”
朗哥兒就道:“那父親坐會兒,我去阿娘那裡看看她。”
折家大郎就沉默起來。朗哥兒看在眼裡,並沒有多說,隻去見了阿娘。
莫氏見了他來,歡喜的道:“可吃了?”
郎哥兒:“吃了的,隻是憂心阿娘沒吃,特意來查一查。”
莫氏笑起來,“我也吃了的。”
朗哥兒就看見了她放在桌子上的衣裳,“阿娘,我的衣裳夠穿了,你不用一直做的。”
莫氏:“我又沒事,不給你做衣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