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年四月,阿隼中了探花的消息傳來,折綰和孫三娘帶著人給街坊鄰居都撒了銅錢。又請了鑼鼓和舞獅子,設了流水席,熱熱鬨鬨的宴了七天。
與這個消息一塊來的,還有明/慧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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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綰如常打開,本以為又是報平安的話,結果卻看見信上說,川哥兒有了妾室。
明/慧開始為生育發愁了。
折綰怔怔了許久,起身走到書桌前研墨,想寫下千言萬語,又覺得一個字都落不到紙上。
她坐在椅子上好一會兒,才寫道:“英國公府子嗣的事情,想來你也知曉,並不是女子的問題,是家學淵源。你不用求仙問佛,也不用吃藥看病,隻活得舒適就好。”
“我在英國公府裡有一書房,名為彆有人間,你若是喜歡,便將裡頭的書搬到你的院子裡麵去,閒暇無聊的時候看看,等你看完書,一切也就有結果了。”
她明白明/慧的苦處。她希望明/慧看開一些。
她站起來,又從買給素膳的小玩意裡挑出了一些東西給明/慧,“權當是哄她玩了。”
素膳今日被袁家小閨女袁蕊請去宅子裡麵看戲——終於不擔心被送美男了!便很是不亦樂乎,回來的時候聽聞此事,擔憂道:“這可怎麼辦好呢?”
折綰:“明/慧是個聰明的姑娘,她自己知道分寸。”
素膳哎了一聲,“阿姐,那你彆管了。”
折綰沒有管。隻是從這之後,她對明/慧未免上心了些,寫信開解道:“人活一輩子,好比來人間遊一趟。有月即登台,是風皆入座。無論春秋冬夏,不分南北東西。”
素膳就守在一邊看她寫信,撐著手道:“阿姐,你如今意境又高了。”
折綰好笑道:“也不枉我活了這麼多歲數。”
她起身看窗外,“今晚倒是月色好,也涼快。”
素膳:“快秋日了。”
折綰起了興致,“咱們去明溪上遊船吧?”
素膳:“也行。”
兩人就提著燈出門了。明溪就在茶莊前頭,不遠。因如今閩南重茶,四處還有人巡邏,倒是安心。
兩人撐著小舟順水而下,還碰見不少文人雅士攜家帶口。如今閩南不愁銀子了,科舉的人倒是多了起來,折綰還捐了不少銀子給書院,買了許多筆墨紙硯送去學堂,名聲很是好。
她跟素膳遠遠的綴在後頭,乘興而至,乘興而歸,身上起了重重的露水。換了衣裳,坐在爐子邊烘乾頭發,說起去蘇杭的事情。
“上回去沒有好好玩,隻看寺廟裡麵逛了。這回要好好看看。”
折綰:“行,去住半年吧?”
素膳:“這邊的事情怎麼辦呢?都給蟬月?”
折綰:“你看著辦就好。”
素膳:“我看著行。”
折綰:“那就行。”
蟬月卻不答應,風風火火進了宅子,頭上冒著汗,哭道:“你們都出去玩,隻
留我一個人做事,我不乾。”
折綰:“能者多勞嘛。”
蟬月:“主家偏心,你對素膳姐姐說的是少操勞,少皺紋。”
折綰咳了一聲,心虛不敢吭聲,素膳就哄道:“那怎麼辦?我要走半年,肯定是要有人接過來的。”
“不交給你,我交給誰?交給誰也不放心,隻有給你我才能鬆口氣。”
蟬月心下滿意,但還是不願意多乾活,又出主意,“給素蘭姐姐呢?”
素膳連連擺手:“我可不敢說——她手裡的事情比我還多,她力氣也大,上回打了我手臂一下,痛了好幾天呢。”
蟬月不依,“我家裡還有孩子呢。”
蟬月如今也跟著折綰姓折,家裡招了郎婿,跟著她一塊在外頭做生意。五年前,她生下了一對龍鳳胎,家裡就鬨騰了起來。
素膳隻好拉著蟬月出門,一邊哄一邊勸:“好嘛,你家裡有孩子,素蘭難道就沒有嘛?好蟬月,我半年就回來了。”
蟬月:“你就是欺負我!”
素膳:“我沒有欺負你,我隻信你,就是素蘭,我也是不信的。她做事情哪裡有你心細。”
剛說完,素蘭就來了,聞言吊起眉梢,“喲喲喲,又哄人做事了。”
素膳:“你快走吧,阿姐在裡頭等你呢。”
素蘭笑眯眯的進了屋,見了折綰道:“我家師父寫信來了。”
她們來閩南的時候,周掌櫃沒有跟著來。她要管著京都的事情,一攤子的事情都要她做主,她根本走不開。
她也不願意來。她道:“我是生在京都,長在京都,如今年歲大了,便也想死在京都,並不願意四處跑了。若是我死的時候主家能回來看看我,我在泉下有知,想來也是高興的。”
折綰便不勉強,隻由她自己去。但常常通信,這些年光是她跟京都眾人寫的信就有幾箱子。
她便問:“你師父寫了什麼?”
素蘭:“她說要來閩南看看茶莊。”
折綰高興起來,“這是好事。”
“什麼時候來?”
素蘭:‘寫信的時候就已經出發了,大概還有一月左右?”
這般啊……
折綰就道:“既然如此,那我和素膳就晚些去蘇杭。”
最高興的莫過於蟬月了,她得意起來:“好好好,師父要來了,到時候我要請她老人家評評理,看看你們是不是欺負我。”
素膳理虧的摟著她,“好蟬月,我走之前,必定把大的生意都說定,你幫我看著就行。”
蟬月嘴巴上討了便宜,也不計較了,“行,我幫你忙半年。”
而後問,“文月呢?她跟著師父一塊來嗎?”
素蘭搖頭,“不來,她要留在京都照看生意。”
如今京都頂得住的就隻有她一個了。
文月也能掌家了。
蟬月便唏噓起來,“我常聽人說,有些人家的書生做了大官,便讓底
下的書童也做官的。如今咱們跟著主家,是不是算是類似的情況?”
素蘭悶笑起來,“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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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這幾個姑娘,現在走出去,哪家做生意的不巴結幾句?誰能想到她們曾經隻是個小丫鬟呢。
等周掌櫃到的時候,折綰帶著她的三個徒弟親自去接了。素膳素蘭蟬月三個人站在一塊,恭恭敬敬的圍著周掌櫃走。
周掌櫃:“……如此看,我的架子倒是比主家還要大些。”
折綰悶笑出聲,“這是應該的,她們的本事都是你教的。”
“就是我懂得的這點生意經都是從你身上學的。”
周掌櫃:“主家可彆抬舉我。”
她的腰板已經挺直了。
折綰哈哈大笑。好有重逢,便起了流水席,一屋子的人來來回回碰杯。孫三娘笑著道:“當年,我記得周掌櫃最頭疼的就是我了。”
周掌櫃:“是……娘子取的名字,太過於陽春白雪,實在是讓我頭疼。”
“可是娘子的畫卻讓我歡喜,咱們如今的招牌還是您畫的。”
徐琴端著酒杯過去,“那我呢?”
周掌櫃:“若不是夫人,閩南這一塊地就起不來如此的快。”
她站起來,舉杯敬酒,“我也心懷感恩,若不是各位,閩南和花圃等生意也不能有今日。我是個生意人,但就是常年做生意,便更是知曉,若是一人努力,家業根本大不了。而家業能有今日被人提起來就知曉的地步,便是諸位日夜不停,勞心勞力的結果。”
“我敬諸位——還望諸位往後平安順遂,所願皆如意。”
大家便都站起來敬酒。
周掌櫃並不願意在閩南多待。她是真的來看閩南茶園的。朝廷開了海禁,如今茶葉也要運往外頭,算不上“自產自銷”了。眼看有更大的闖頭在,周掌櫃坐不住了。
折綰便親自陪著她在茶園裡麵看。周掌櫃還是第一次親眼看見這片大茶地,入眼皆是忙碌的人,根本看不見儘頭。
她帶著沉重的心道:“我真怕。”
折綰幾乎立刻就懂了,她點頭,“我也怕。”
人太多了。太多人的生死都在她的手上。明明最開始,她隻是想著做一點小生意。結果生意越做越大,手下的人竟然有了那麼多。
她就不敢行差錯步了。一步都不敢走錯。
她就給自己身上披了一層又一層的虎皮。這些虎皮在她身上,她便拿出去嚇唬人,給自己行方便,顧著一個又一個人。
顧到最後,她發現自己已經成了一隻巡視大山的老虎。
“占了山頭,就要守好山脈。”
“有一年,茶葉收成不好,我天天睡不著。”
周掌櫃感慨,“我記得,那一年,咱們是貼了銀子進去的。”
並不是每一年都賺銀子的。茶園靠天吃飯,若是天老爺不賞臉,那不僅她們損失慘重,茶園的這些人都該餓死。
折綰:“是,所以我每
年去山上喊茶都特彆誠心。”
周掌櫃由衷的道:“您身上的擔子很重,咱們都靠著您吃飯呢。”
折綰就擺擺手?[]?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你也抬舉我了。”
兩人相視一笑,周掌櫃:“聽聞主家和素膳要去蘇杭轉一轉。”
折綰:“是,算起來,我快有兩年沒有出閩南了。”
她道:“如今阿隼和雁雁都前程明了,我估摸著,他們也要挑個時間成婚。到時候也沒有時間去外頭住。”
還不如就趁著現在去。
周掌櫃:“阿隼如今出息了——他定了哪裡的官?”
折綰笑著道:“湖州。”
周掌櫃恍惚,“喲……這是刕鶴憫大人之前任職的地方?”
折綰:“是。”
她道:“雖然還是小官,但一步一步的走上來,想來他日也有出息。”
周掌櫃便感慨道:“這些年,咱們這些人,算是起。孩子們一個個的有出息,算是盛了吧?總覺得見證了一個盛大家族的興起。”
等她要走的時候,折綰和素膳也跟著走了一段路,到杭州之後跟周掌櫃分開。
周掌櫃臨走的時候猶豫問了一句,“主家往後還會回京都麼?”
折綰:“回的。”
太後身子若是不好,她肯定是要回去看望的。
周掌櫃:“好,到時候咱們再見。”
送君千裡,總有一彆,她暢快道:“就到這裡吧。介子樹下,理應停了。”
***
第二年夏日,折綰才帶著素膳回去。但隻歇息了幾日,就撇下了素膳,跟孫三娘一塊去了湖州。阿隼和雁雁要成親了。
素膳本也想跟著去,但蟬月這回死活拉著她不肯放,哭著道:“我都瘦了,瘦了好幾斤!”
素膳沒辦法,隻能留下來收拾一大攤子事情。
折綰走的時候,她眼巴巴的,“婚事完了就回來。”
她沒跟阿姐分開這麼久。
孫三娘好笑道:“怎麼還跟個孩子一般,離不開大人。都多大的人了。”
折綰:“你彆罵她,這麼多年,都習慣了。”
孫三娘翻了個白眼。
折綰:“實在是不雅。”
孫三娘:“得了吧!”
她停頓了一下,而後道:“說真的……我想著去湖州。”
她道:“阿隼和雁雁孝順,要留我住下。”
折綰:“我就猜到了!”
但說出來,還是很傷感。
她歎息道:“閩南的宅子常叫人打掃,反正也不遠,你想回來的時候也方便。”
孫三娘:“你放心,我定然常回來看你。”
折綰:“呸,我要你看?我不知道去找你?”
孫三娘沒忍住笑起來,“好好好,你去看我。”
她想了想,又道:“我估摸著自己也在他們那邊住不久,我還是要回來的。”
折綰
:“都行。”
她就幫著孫三娘收拾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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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小樣小樣,但歸攏在一處,還是有了十幾個箱籠。
等兩人走的時候,眾人又來送給阿隼和雁雁的賀禮,便到了二十個箱籠。
到湖州的時候,瑩瑩和雁雁過來接的。她們看著箱子笑著道:“怎麼這麼多啊——”
折綰:“其實算不得多了。”
好歹是要辦一個婚事呢。
雁雁好奇的打量,“我們還買了許多東西,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
孫三娘:“……哪裡有姑娘家給自己辦婚事的。幸而我們來得快。”
雁雁捂著嘴巴笑,“這也沒什麼。”
不就是買些東西嘛。
折綰拉著瑩瑩去一邊,“你父親可寫信給你了?”
瑩瑩點頭,“寫了啊。”
她道:“雁雁姐姐要成婚了,他也著急了,問我心意呢。”
折綰:“他也寫信給我了!”
瑩瑩:“我就知道!”
她無奈的道:“不著急嘛。”
折綰:“你自己心裡有數就成。”
瑩瑩:“我阿娘也寫信來了吧?”
折綰沒忍住笑起來,“是。”
宋玥娘如今依舊隨性說話。上一月心情好,寫來的信是誇她的,說她名聲大噪,還說以後瑩瑩跟著她這些年,也學到了很多,跟她的女兒也差不多了——暗示以後她名下的鋪子都給瑩瑩正好。
但心情不好的時候,雖然不敢說話不客氣,但言語之間還是“激烈”得很,說她帶壞了瑩瑩。
瑩瑩雖然沒看過阿娘寫的信,但也能想得到,無奈的道:“大伯母,你寫信回去給阿娘了麼?”
折綰:“這才是稀奇之處——我從來沒有回信過。”
瑩瑩就笑起來,“哎,算了算了,隨她去吧。”
兩人許久沒見,晚間睡在一塊說話。瑩瑩說在雲州的見聞,折綰說在蘇杭看見的景色。
但蘇杭瑩瑩是去過的,折綰卻沒有去過雲州。
她想了想,道:“說起來,我們折家的老祖宗還是雲州的人。”
隻是多年過去,折家就成了京都折家,跟雲州徹底沒了往來。
這事情瑩瑩還是第一次聽聞,好奇道:“可知曉是雲州哪裡的人?”
折綰:“胥江。應該是個縣。”
瑩瑩正好去過!
她道:“真去過。”
胥江縣有一座山叫做白頭山,當時太後寫信來問,她還回信,將此事說給了太後聽。
折綰心滿意足,“很好,你也算是幫我去看過老祖宗了。”
而後突然後知後覺道:“對了——王大人最開始被貶的時候,是不是也去了雲州的胥江縣做縣令?”
瑩瑩:“是,就是那裡。”
王大人就是王德山,最開始的閩南知州,後來因為他的弟弟王德海為了良田殺人,被牽連貶低去了
雲州做縣令,如今多年過去,已經是雲州知州了。
陛下對他很是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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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她因到閩南種茶葉跟王大人有往來,後來又跟王夫人通過信。等王大人一家落難,她送過不少東西去過雲州,跟王夫人倒是一直沒有斷過往來。
隻是人隻記得好的時候,這才過幾年,她就已經忘記王大人夫婦在胥江的時候了。
連胥江兩個字也忘在了腦海裡。
這會子才想起來。
不過說到王大人,她又想起了潘大人一家。
潘大人已經被貶了。折綰想著,應當是陛下發現了當年勳國公府的事情跟潘大人有關。
如此,被貶官也算是一個好結局了。
她琢磨著,估摸著是陛下老了,舍不得了,開始念舊。
她和潘夫人也有往來。她說給瑩瑩聽,“當年你孫姨母的事情,潘夫人幫扶過一把的。咱們要記她的情。”
瑩瑩認真記住,“下回我若是碰見了她,必定跪拜感恩。”
折綰點頭,摟著她,“好。咱們有恩就報恩,有仇就報仇。”
因不在家裡辦的婚事,所以兩個孩子成婚的時候,也算不上熱鬨。隻請了阿隼的同僚們來,還有街坊鄰居。
到底是湊齊了幾桌人。
湖州知州也來了,他的夫人還跟折綰說道:“說起來,我還受過夫人的恩惠。”
折綰:“實在是不敢當——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幫過夫人的忙。”
知州夫人:“有一年,天不好,茶園荒廢了,糧食也顆粒無收。我底下的管事可惡,竟然吞了我給的銀子跑了。”
“幸而我的莊子跟夫人的隔得近,茶園的人便去了夫人的園子裡做事討日子活——”
折綰想起來了。是有這麼一樁事情。她道:“我記得,後來你派人送了銀子來。”
但她記得不是湖州知州夫人啊。
知州夫人笑著道:“莊子不在我的名下,是我妹妹名下。但一直是我打理著。我如今還後怕,若是那群茶園的百姓鬨起來,我怕是要牽連到家裡人。”
原來是這般。
折綰笑了笑,“不礙事的。”
卻也不再說話了。
等黃昏行禮,折綰和孫三娘都坐在了長輩的位置上。
雁雁哭成了一個淚人,抱著孫三娘和折綰哽咽不成聲,“我無姨母,無以至今日。”
當年,懵懵懂懂被送進勳國公府,懵懵懂懂成了姨母的孩子。
如今才明白當年是有多幸運。
孫三娘晚間一直哭。折綰好笑,“孩子成婚,高高興興的,你倒是哭個不停。”
孫三娘扭過頭繼續哭。
等折綰和瑩瑩要回閩南的時候,她又繼續哭。
折綰便也帶著些傷感道:“分分離離,我到了這把歲數,還是看不開。”
瑩瑩在前頭等著她,“沒事,聚聚散散,都是常事。”
這個走了,那
個就來了。
她和雁雁姐姐要分開幾年,但已經說好了,以後還要繼續一塊去看天地。
“你和孫姨母分開了,可素膳姨母還在家裡等著呢。”
折綰:“是這個道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她跟孫三娘告辭,“下次,看是你回來,還是我過來。”
***
回到閩南,正好碰上素膳不在家。但卻收到了京都的來信。
是明/慧寫來的。
她說,刕清川跟著鄭大夫在看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