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窩子這地方,恐怕幾百年來都沒這麼熱鬨過。
一輛輛警車、防爆車駛入。
還有看似普通的越野混入其中。
因為知道這裡聚集的犯罪團夥有好幾十人,其中有不少青壯年,警方的準備不可謂不認真,再加上據說這裡有身份非常重要的人物,大家都怕出點什麼紕漏。
可到了現場一看……
這可真是人間慘劇啊。
隻不過慘的不是“重要人物”,而是犯罪分子。
幾十號男人,其中那麼多的青壯年勞力,竟然全部被卸下胳膊綁成一串。
卸胳膊容易嗎?
聽起來容易,就是把人的胳膊拉脫臼,這樣似乎不會傷害到人,隻會叫人失去行動力。
可誰都知道,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沒有力量和技巧,想要在短時間內把一個成年男人的胳膊拉脫臼,對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更彆說,是把幾十個男人都整成這樣。
這些人是傻子嗎,不會反抗也不逃跑,就穩穩地站著等你去卸他們胳膊?
簡直違背人的正常認知。
可這一幕卻真實地出現了,事實就擺在大家眼前,想不信都不行啊。
警方帶來的還有醫療人員,目的是為了防止“重要人物”受傷,幾位急救醫生跟著警方帶著簡單的設備先行趕到,救護車走山路跑不了那麼快,在後麵跟著,晚一點也會趕到。
醫生們第一時間給那些脫臼的人檢查。
真慘啊。
有的人就隻是單純的脫臼被綁,還有的是腿部骨折、胸骨骨折、鎖骨骨折……
秋橙一臉無辜。
那麼多人亂哄哄的,她怕打得慢了他們反應過來就開始逃跑,那她一個人也追不了幾十個啊。
所以下手的時候就稍微重了點,動作也快了點。爭取在所有人熱血上頭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把他們全部給拿下。
某些比較配合的,那就卸了胳膊,不聽話的,她的手不小心掃過去……受傷也沒辦法呀,誰叫他們都脆弱得跟豆腐一樣,還不好好配合。
“人呢?”
警方帶隊的負責人拿著平板核對照片,尋找緊急命令中讓他們營救的“重要人物”。
特情處的人已經走向了沈畫和秋橙。
這兩人太顯眼了。
“秋主任好!我是特情處f省分部負責人羊夢。這位是沈醫生吧,你們沒事吧?”朝兩人走過來的男人瘦瘦高高白白淨淨的,眼窩有些青,一臉疲倦,看起來像是長期睡眠不足一樣。
秋橙笑了,眉眼彎彎:“小羊呀,我記得你,咱們有兩年沒見了吧,你最近怎麼樣,又做夢了嗎?”
秋橙轉頭小聲跟沈畫說:“他是羊夢,能力就是做夢,他的夢能預警。”
沈畫很是驚訝,能預警?
“能預警什麼?”沈畫忍不住問。
羊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要看範圍和威脅程度,今年預警了幾次,但隻有t縣山體滑坡及時處理了,其他的……”
沈畫明白他的潛台詞,其他的預警到了,但因為提前的時間太短,有關部門來不及行動,災難就已經發生。
這種情況有時候比沒預警出來更讓人難受。
羊夢的精神恐怕長期承受巨大壓力。
這時警方的負責人也走過來,核對秋橙和沈畫的身份。
兩人的真實身份當然不會泄露,依舊是她們麵具的身份。
“這些人都是被誰製服的?”警方負責人忍不住問。
秋橙輕咳一聲:“是我,我身手還不錯。”
警方負責人一臉不信,不是他見識少,而是這實在違背常理啊!
秋橙才一米五多,也不胖,看起來就是一個嬌嬌女孩,怎麼可能造成眼前這一幕!
羊夢笑笑:“秋主任是我們特情處實力最強的主任之一,身手不能以常理度之。”
警方這位負責人顯然跟羊夢比較熟悉,也知道特情處,但對特情處到底是做什麼的,他就不太明白了,隻知道特情處的權限非常高,一紙命令下來,他們都得全力配合。
秋橙把貴哥的衛星電話交給警方,並且說明情況。
警方也已經在那兩輛皮卡車後麵的木材中,找到了違禁品。
f省的禁毒工作一直都比較緊張,警察們對違禁品的判斷力非常強,因為接觸得多。
“高純度,總重量在10公斤以上!”
十公斤以上,絕對是大案了。
涉案人員又如此之多……
“他們背後還有老板,這批貨拿進來,卻還沒有再帶出去,老板那邊等不到貨就會聯係他們,甚至會來到村裡……”
沈畫和秋橙把了解到的部分情況說了一下。
至於工作到底要怎麼做,罪犯要怎麼抓,怎麼布局才能順藤摸瓜,把一整條線上的都給拽出來,就是警方的事情了。
警方就地聯係上級,緊急討論行動方案。
阿貴父子三人也被分彆帶走,直接現場突擊審訊。
沈畫把這些人身上都攜帶有致病性朊病毒蛋白的事情說了一下,叮囑所有辦案警察注意防範。
普通接觸、唾液這些都不會感染,血液的話有一定危險性,但正常接觸不是輸血的話,感染的可能性也非常小。
醫護人員那邊對重傷的嫌疑人進行救治的時候要小心,使用的非一次□□械必須嚴格消毒。
這裡嫌疑人太多,警力不足,又緊急抽調大量乾警前來。
在場的那些女人們,也不能輕易帶走處置。
這些女人幾乎都是被從外麵賣進來的,短的像小紅那樣的是去年才被賣進來的,還有像柳枝這樣已經待了五六年的,更長的有十幾年的,她們中的有些人已經生了孩子,徹底成了這個村子裡的人。
難保某些人會不會為了給男人脫罪,做出點不可思議的事情來。
暫時都要扣押,一個個進行審訊做筆錄。
其他人都被看管著。
秋橙把柳枝帶到辦案警察麵前,先從柳枝來。
“我?沒什麼好說的。”
柳枝對於自己,不願意多談,“你們還是多問我一些關於村子關於案情吧,你們想要知道什麼,我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問話的警察看了一眼:“你也是案情的一部分。”
柳枝緊抿著唇。
沈畫和秋橙也在,她也還有問題。
“那我先來問吧。”沈畫明白柳枝對自己的過去不想再提,她的人生從被拐賣到鬼窩子這兒來,就已經走向了另外一個拐點。
過去對於她來說,更像是生命不可承受之痛,她完全不敢觸碰。
“你怎麼知道村民們的詛咒是病?”沈畫問,“又怎麼知道這種病是被阿貴誘發的?”
柳枝的臉上都是疤痕,完全看不出來表情,她的聲音倒是平靜的很。
“這個世界上沒有莫名其妙的詛咒,隻能是病,隻不過人們愚昧無知,以為是詛咒。”柳枝說,“最早的時候隻有兩戶人家有這病,且會代代遺傳,發病毫無預兆。這病好像也不是那麼容易傳染的,不然的話這麼多年過去,周圍的人早就死光了。”
“至於為什麼知道是阿貴誘發的,道理也很簡單。阿貴就是想控製村民,但村民們隻要有錢,誰又肯乖乖待在這地方……”
柳枝說:“阿貴從來不阻止想要外出村子的人,有人想要離開,隻要跟他說一聲就行,他會把離開村子後可能得怪病的事情跟人說明,還會一起喝頓酒吃頓飯……每一個人都有這個程序。我就猜,肯定是他動了什麼手腳。”
柳枝:“這裡土生土長的人都沒什麼文化,也沒上過學,再加上這種所謂的詛咒之說已經流傳很多年,且那些得怪病的在縣醫院市醫院都看不好,人們就真認為是詛咒,沒多少懷疑。但我知道,世界上不存在詛咒之說,我懷疑。”
“阿貴很謹慎,但長期以來沒人懷疑過他,讓他的警惕性變低了。有一次我在村後麵的林地裡發現了野生蘑菇,我們外婆老家有,我知道那叫見手青,不做熟有毒,會致幻。我弄了一點弄碎了,拌在炒好的菜裡。阿貴吃了產生幻覺……”
柳枝:“我就是那個時候,大約知道了是跟墳地的死人有關。但阿貴非常謹慎,他清醒之後就問我是不是亂采蘑菇了,以後不準我再做蘑菇。不過沒關係,知道一點點,我就有足夠耐心慢慢查。”
柳枝抿了抿唇:“我最終得到證實,就是從狗子身上。我很早就知道狗子想要離開村子,甚至……”
柳枝頓了頓,卻還是繼續說道:“甚至狗子離村的念頭還是我不動聲色慫恿的。我就是想證實一下,阿貴到底動的什麼手段。”
“狗子被我慫恿,再加上跟著貴強他們出去走貨了一趟,外麵世界一下就勾住他的心,狗子就打算出去。他媽一直攔著他,不讓他出去,但離開的念頭一旦產生,就很難打消。我一有機會就會跟狗子講外麵有多繁華,多有趣,有多少漂亮的女人……”
柳枝看向沈畫:“我是不是很惡毒。”
沈畫笑:“在這裡,你還遠遠排不上號。”
柳枝也笑了:“狗子果然要離開,阿貴答應了,果然又像對待其他要離開村子的人一樣,請狗子吃頓飯……”
“他跟狗子吃飯喝酒很儘興,狗子被灌醉後,阿貴哄著狗子吃了顆藥。”
沈畫眉頭立刻皺起來:“什麼藥?”
柳枝說:“灰白色的藥丸,山楂那麼大。”
沈畫立刻從手機中找到一張圖片給柳枝看:“是這個嗎?”
柳枝看了一眼就立刻點頭,也驚訝無比:“看起來一模一樣!但到底是不是我就不知道了。你們……也有這種藥嗎?”
沈畫沒回答:“你繼續說,你怎麼知道這藥丸的配方的?”
柳枝:“我很早就對阿貴產生懷疑,在那次阿貴出現幻覺的時候,我又聽到了一點東西,就時刻關注阿貴的動向。”
“三年前,有個離開村子差不多一年的男人,據說也是得了怪病已經快死了,阿貴大發慈悲同意讓男人回村,葬在村裡。”
柳枝抿了抿唇:“我親眼看到阿貴是怎麼配置藥丸的。”
原來如此。
柳枝說:“看到阿貴配置藥丸,我惡心得不得了,但我對那藥的功效感到懷疑,我需要更多案例來證明。”
“但怪病之人臨死之前的慘狀,對村民還是很有威懾力了。連續一兩年有人想出去,最終也都打消了念頭。”
“我沒辦法,隻能悄悄地在背後慫恿,勾起他們對外麵世界的好奇。”
“去年,栓子被我說動,要求外出。阿貴照例招待了栓子,我偷看到阿貴騙栓子,說那藥是十全大補丸,對男人那方麵有好處,栓子吃了藥,之後就離村了。”
柳枝說:“我在等。”
“果然,過了大概四五個月,我聽到消息,那人也得了怪病。我當時就想偷藥,可阿貴把藥看得很死,我也不敢輕舉妄動。”
“再後來,我又慫恿狗子。狗子一開始也怕,是我告訴他,村長肯定是騙人的,大不了出去兩個月再回來。狗子果然被我鼓動,也要求出去。”
柳枝:“這一次,阿貴果然又想辦法讓狗子吃了那藥丸。我就能確定,誘發怪病的就是那藥丸!”
“果然,沒過幾個月,也傳出來狗子得怪病的消息,我就能完全確定了。”
柳枝聲音冷靜:“但我接觸不到阿貴的藥丸,再加上那些藥丸數量太少,如果用在全村人身上,恐怕就起不了多大作用。我必須自己再配置。”
“可是我等了很久,村裡隻有一個老頭得怪病死了,現在還有一個還沒死。我從那個老頭身上取了需要的東西,但我覺得還不夠。”
柳枝:“正巧去年那個出去的男人,傳回來消息說病重,想要葬回村裡,阿貴同意了。阿貴手頭的藥還有幾顆,他暫時懶得再配藥。病重回村這個沒幾天就死了,阿貴就直接叫人給埋掉。”
柳枝說,“平時阿貴也不叫人接近墳地,說墳地詛咒之氣最重。我這些天一直都在找機會……”
說到這兒,柳枝長出一口氣:“其實我沒想著能成功。”
柳枝苦笑著說:“我好歹也是上過大學的,高中基本生物基礎還是有的。但我從來沒聽過這種……我也不知道該稱呼病毒還是細菌真菌。”
沈畫:“叫朊病毒。”
柳枝:“可如果是病毒的話,人死後它在人體組織還能存活那麼久嗎?且被製作成藥,病毒還能繼續存活?而且看阿貴的樣子,他的藥應該能儲存相當長的時間,他還把藥賣給彆人過。一般病毒離開宿主之後,頂多存活幾天十幾天就死了,存活條件還非常苛刻,這個朊病毒這麼厲害嗎?”
沈畫歎氣:“朊病毒名字叫病毒,但它跟病毒不是一回事,它實際上隻是一種蛋白分子……”
柳枝點點頭,也沒多問,繼續說道:“我當時不知道致病的是什麼東西,細菌也好病毒也好,呼吸、接觸,好像都不會傳播,隻有吃進去才會發病。我就想著,甭管是病毒還是細菌,應該都怕高熱,肯定不能直接丟在飯菜裡麵一起煮。”
“我思來想去,除非是像阿貴那樣直接把人灌醉騙人吃下藥丸,要麼就隻能像我今天那樣,把東西跟牛肉涼拌在一起……”
不得不說,柳枝這點算是歪打正著,真要是長時間熬煮的話,朊病毒的蛋白結構直接就被破壞掉了。
柳枝:“知道強子升子他們外出快回來了,我也是想了好多辦法,才引導著阿貴叫人買牛,大家一起吃大鍋飯的時候,煮牛肉,我給涼拌……”
柳枝歎氣:“雖然知道阿貴的配方,但我也不能肯定這樣做就有效,就能叫這些畜生們都染上怪病……我根本沒想過能成功。”
沈畫看她:“你的目的,是當眾拆穿阿貴。讓其他人都知道,他們所謂的不能長期離開村子的詛咒,和那種染上必死的可怕怪病,都不是源於詛咒,而是被阿貴控製。你想讓村裡人反抗阿貴……村子亂了,你就有逃跑的機會了。”
柳枝點頭:“是。”
秋橙立刻給柳枝豎起大拇指:“這招很高明!”
柳枝苦笑:“有什麼用?其實我更想叫他們都染上怪病,最好是一個都彆漏。”
沈畫沒接這個話題,又問道:“你見過阿貴把這種藥賣給彆人?”
柳枝搖頭:“沒見過,但是聽阿貴提起過。”
這樣看來,還得問阿貴。
之前那位患者說是從一個江湖騙子手中買的藥,那個人可能跟這邊也有關係。
賀宗野他們調查了很久,也沒找到江湖騙子,案子就擱置了,但不知道對方手中是否還有藥,始終是個隱患。
沈畫沒什麼要問的了。
警方又詢問了很多村子的細節,柳枝知道的都說了。
秋橙小聲跟沈畫說:“我都想象不到,她怎麼能記得那麼多東西,頭腦也特彆清楚。而且……而且她被欺負得那麼慘,怎麼還有心思記得這些。”
“柳枝,你也是案子的一部分,關於你,我們肯定也要調查清楚的。如果你不願意告知家屬,你是成年人,可以,我們尊重你的選擇,但你不說,我們這調查就等於無法完成。”警方也有些無奈。
“況且,拐賣你的人,你不想給他們定罪嗎?”做筆錄的警察說,“將來上了法庭,你們的證詞都是要給他們定罪的。”
柳枝沉默片刻,低下了頭:“我可以說,但是彆聯係我家人。我叫林知,雙木林,知道的知……”
秋橙聽完林知的敘述,簡直怒火中燒。
“就那個叫蘭蘭的孕婦?她是你閨蜜,卻把你騙來?”秋橙真是要氣炸了。
林知閉上眼睛:“跟我自己也有關,我當時和我男朋友才認識不到一個月,就火速同居還談婚論嫁,我爸媽特彆反對,認為不靠譜是騙子……我怎麼解釋他們都不聽,就跟他們大吵了一架,他們從來沒那麼生氣,我也生氣……”
林知低下頭:“我從家裡出來,去找我男朋友,可我們交往時間太短,我隻知道他上班的公司在哪兒,沒去過。”
“可我去找的時候,人家告訴我沒這個人。我當時腦子就嗡嗡響,情緒就開始控製不住。”
“剛巧我同學給我發微信,說在一家高檔餐廳看到我男朋友和一個女生約會,問我是不是分手了,還是她看錯了。我一看照片,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