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畫和俞紅英跟著阿姨去了副樓。
“孟老。”沈畫對這位中醫大家鞠了個躬。
俞紅英眼神驚疑不定。
她並不認識孟懷,不過一進副樓,就能聞到中藥材的味道, 再仔細看, 這邊的布置更像是一個中醫診堂, 偌大的空間, 竟然有一整麵牆的中醫藥櫃, 普通人誰會在彆墅弄這些,所以眼前這位孟老,極有可能是某位中醫大拿。
“想用我的金針可以,先給我紮幾針。”孟老笑嗬嗬地說。
沈畫看過去。
眼前的孟老, 頭發烏黑濃密,眼神平和麵容可親,步伐穩健, 說話時中氣十足,可見孟老的身體調理得非常不錯。
中醫大家怎麼可能不注重保養。
“要摸下脈嗎?”孟老笑。
沈畫知道這是在考她,孟老看在周幕的麵子上答應借針,但也要看她到底會不會用, 彆糟蹋了孟老的寶貝金針。
金針就擺在桌上。
沈畫看了一眼,同孟老說:“您請坐。”
孟老依言坐好, 很放鬆地把自己交給沈畫,像是完全不擔心會被她紮出個好歹一般。
不得不說, 施針對象這麼配合和信任,會給醫者莫大的信心, 發揮起來也更穩更準。
沈畫撚起一根長針,朝著孟老的太陽穴紮進去。
俞紅英剛才趁著沈畫和孟老說話的功夫,飛快地拿手機搜了一下中醫、孟老等關鍵詞, 很快就找到了孟懷,對比一下照片,沒錯了。
再看一下孟懷的簡介,俞紅英先是倒抽了一口冷氣,接著就忍不住狂喜。
就算……
就算沈畫不成,還有這位孟老呢!
醫者仁心,她求一求,孟老說不定就肯出手了。
雖然也不知道孟老能不能救得了她,至少……至少也是一份希望。
俞紅英正在慶幸自己這趟來對了,一抬頭,就看見沈畫拿了那麼長一根金針,朝著孟老太陽穴刺去。
俞紅英嚇得趕緊捂住嘴。
沈畫全神貫注地行針,纖細如毫的金針,十分柔軟,輕輕一晃就會斷。
俞紅英死死地盯著,眼睛眨都不敢眨。沈畫的手極穩,一絲顫動都沒有,若非露在外麵的金針在不斷變短,她甚至都感覺不到沈畫的手在動!
那麼長的針,要全部推進去嗎?
俞紅英為沈畫捏了把汗。
二十分鐘後,金針進入了三寸半,沈畫停了下來,開始輕輕地撚動金針。
五分鐘後,沈畫取出了金針,仔細清洗消毒。
孟老不知什麼時候閉上了眼睛,一動不動。
俞紅英心跳飛快,又不敢開口。
就在沈畫把金針歸置好時,孟老終於睜開眼睛,站起來舒展了一下身體,又長長地吐了口氣,“這兩日沒睡好,精神頭不足。你這一紮啊,真舒坦!頭腦一片清明。”
沈畫微笑:“您心思有點兒重了,這還隻是睡不穩,再這麼下去就要失眠了。”
孟老看了她一眼:“你看出來的?”
沈畫點頭。
孟老:“望聞問切,這望的功夫,你可是不俗啊。還有剛才那一手行針之法,我都甘拜下風。”
“您過譽了。”沈畫道。
孟老擺擺手,歎氣道:“有沒有過譽我很清楚。這可是真正的古法金針,不是醫院裡鍍了一層金色的不鏽鋼針,眼下能用得了真正金針的,全國範圍內不超過20人,而能用得了你剛才行的那根毫針的,一隻手數的過來。“
沈畫不言。
孟老又問:“你師承?”
沈畫搖頭:“目前沒有。”
孟老皺眉,“怎麼會……那你是怎麼學的?”
沈畫:“機緣巧合。”
孟老無奈一笑,眸色閃了閃:“行,我不問。這麼著吧,先看看你今兒要用到這套金針的病人。”
沈畫看向俞紅英:“就她,您給請個脈。”
孟老這會兒情緒很高,周幕那小子沒誑他,這姑娘的中醫造詣確實很高。一手古法行針就看得出她的天賦。更難得的是沒師承,這不是送上門來的關門弟子麼!
孟老著實開心,直接讓俞紅英坐過去,把雙手都攤開,他要搭搭脈,孟老用的是雙手同時搭脈。
沈畫笑了,孟老這是在跟她炫技呢,她也沒吝嗇,給孟老豎了個大拇指,這下孟老倒是不好意思了,扭頭過去專心診脈。
很快,孟老的表情就嚴肅起來。
他鬆開手,看了一眼沈畫。
沈畫道:“您但說無妨,她自己都清楚。”
俞紅英也連忙說:“是是,您直說就成。”
孟老沉吟片刻:“我能保你五年。”
俞紅英一愣,立馬又問道:“那孩子呢,孩子能保住嗎?”
孟老:“肯定不能。”
俞紅英臉色一變,忙看向沈畫:“小沈,你說……你說……”
孟老:“哦?小沈怎麼說的?”
俞紅英看看沈畫,又看向孟老,咬牙說道:“小沈說,能幫我保住孩子,還能……還能叫我再活二十年。”
孟老嘴角一抽,看向沈畫的眼神格外嚴肅:“你真這麼說的?小沈是吧,周幕說你在中醫上造詣很高,我還不能完全下結論,你行針是很不錯,但中醫也並不是隻有行針。中醫在我國有著那麼悠久的曆史,可到了現代,反倒是人人相信西醫,為什麼?就是因為中醫流氓騙子太多!”
沈畫:“……”
有些哭笑不得,倒是也不生氣。
孟老說的沒錯,西醫大部分理論和結果都是直觀的,普通人就算不能完全看懂,也能了解得差不多。
可中醫不同,中醫的理論普通人看不見摸不著,仿佛隻要能夠自圓其說就行,因此也特彆容易滋生騙子。反正治不治得好病另說,給你開點常規中藥也肯定吃不死人。
中醫的名聲,就是被無數騙子給敗壞了。
沈畫說:“孟老,我沒有師承,實習時間不夠也沒有醫師資格證。前些天給豬紮針倒也罷了,如今要給人紮針,必須有高等級的醫師從旁指導。”
孟老看了沈畫一眼,直接說:“誰說你沒有師承的,喻派,你是我們喻派門人。哼,早叫你去考試,也不知道在混什麼日子,學了這麼多年,到頭來連個證都沒有,沒有師長從旁指導,你都不能獨立行醫!真是不像話。”
一老一小對視一眼,都明白對方的意思。
孟老這是做主讓沈畫入了喻派,以後誰再說沈畫沒有師承,喻派可就不答應了。
有了師承,又點出沈畫在沒有師長從旁指導的情況下,不曾存在獨立行醫的行為,那以後就沒人能詬病沈畫無證行醫。
如此,喻派多了個天賦絕佳的弟子,而沈畫也解決了自己的師承問題,雙贏。
聰明人之間說話,就是簡單。
孟老又說:“手頭的事情都先放放,接下來給我專心備考,今年中醫資格考試好像是在九月,好好準備。回頭跟我去見見你師祖。”
沈畫乖巧答應,又說:“英姐的情況等不及了,我有初步的診療方案,您給指導指導。”
孟老瞥了她一眼,幽幽說道:“保住孩子,還給她保命20年?”
沈畫點頭。
孟老抽了抽嘴角。
這要不是個女娃,他真想一巴掌呼上去,給她放放腦子裡的水!
孟懷有些不滿,剛還想著趕明兒了再告訴乖徒弟顧深,讓顧深對外宣布他孟懷收關門弟子了,現在看來,這弟子得先調教好嘍!中醫不怕事,但忌諱吹噓!
現在麼……
看了一眼在跟病患溝通的小徒弟,孟懷拿過手機,戳開微信,找到置頂對話框,發了條語重心長的語音。
這棟樓的確就是按照中醫診所的方式布置的。
不光是有整麵牆的藥櫃,還有診療室,有治療床等等。
沈畫讓俞紅英躺上去。
孟懷踱步過來,目光幽幽:“記得,事不可為及時收手。”
沈畫笑:“有您從旁指導,絕對萬無一失。”
孟懷氣得差點兒沒摔手機。
這麼明目張膽坑老師的弟子,他喻派到底要不要得起?
現在不要,來得及嗎?
微信上好像有個啥撤回功能,他剛發微信給乖徒弟顧深,說給他找了個小師妹,這消息也不知道能不能撤回來……
霍延看了看手中的玻璃碎片,硬是繃著臉,如臨大敵一般僵硬走近。
沈畫一隻手依舊捏著小可愛的七寸,另一隻手接過碎玻璃片,給小可愛處理傷口。
霍延在遞給她碎瓷片後竟然沒立刻走遠,而是死死地盯著小可愛,好像隨時準備反擊一般。
沈畫失笑,這次記住要看著他說話了:“幫我找點草藥……小薊,葉片邊緣帶有很多刺,成株開粉紫色的花,諾,那邊就有一棵,你比著找,多拔一些過來,用……咳,用你脖子裡的毛巾裹住,拿石頭砸成糊狀。對了,再捋一點白茅花……看到沒,就路邊那種……”
霍延非常認真地點頭。
沈畫用碎玻璃片刮去小可愛傷口處的腐肉時,霍延也完成任務回來。
甭管在遠處霍延走姿有多男模多帥氣,一到她和小可愛跟前,瞬間變回同手同腳。
沈畫憋著笑,把搗碎的小薊糊在小可愛清理好的傷口上,又把白茅花也給糊上去。想了想,又讓霍延從路邊摘了幾片大的野桑葉,又拽了一些茅草,要把小可愛的傷口包裹好,用茅草給綁住,避免糊的藥輕易掉下來。
沈畫一隻手要捏著小可愛的七寸,另一隻手給小可愛裹桑葉,一張桑葉顯然不夠大,得好幾張疊起來,她手得摁著,那就沒手再給小可愛綁茅草了。
她抬頭看向霍延。
霍延雙手攥緊。
沈畫想了想,一屁股坐在先前被她用腳踩的蛇身前段,解放了自己的腳,她跟霍延說:“幫我把鞋和襪子脫了,我腳也會打繩結。”
霍延:“……”
他像是下定決心一般,慢慢蹲下來,看著她的眼睛:“我,我來。”
沈畫:“你不用勉強的。”
霍延搖頭,緩緩伸手。
雖然霍延因為過於緊張而拽斷了好幾次茅草,不過最終成品還是很棒的,霍延還給小可愛綁了個蝴蝶結呢,更可愛了。
“現在怎麼辦?”霍延問。
沈畫示意他走遠一點,她提著小可愛,小心地把它丟在了旁邊的草溝裡。
霍延害怕的攻擊沒有出現,小可愛一得到自由,就迅速鑽進草窩深處遊走。
“沒事吧。”沈畫靠近霍延。
霍延緩緩搖頭。
沈畫笑了一下:“大蛇很有靈性的,如果不是受傷,它不會隨便出現在路上,容易成為某些人的盤中餐。”
霍延臉色依舊嚴肅:“可它抬頭就是想攻擊人。”
沈畫忍不住笑:“說的沒錯,所以哪怕它受傷了,也彆輕易靠近,保護自己最重要。”
霍延無語地瞪她。
顯然是在指責她言行不一。
說什麼彆輕易靠近,她簡直是興奮地衝上去抓住人家!他隻是聾了,沒瞎!都看得清清楚楚!
沈畫輕咳一聲:“我不怕的,我有技巧。再說了,你不覺得它很可愛嗎?”
霍延繃著臉,麵無表情,沒有運動卻再度濕透的上衣闡述了他的態度:可愛個鬼!
看著偷笑的沈畫,霍延微微彆過臉去,耳根有些泛紅。
她……才可愛……
不笑好看,笑起來更好看。
這是霍延第一次清楚地感受到一個人,好看。
兩人一同走到岔路口時,應該分道揚鑣各走各的。
可霍延卻跟上了沈畫的腳步。
“哎?”她不解地看他。
霍延一本正經地說:“萬一再遇到一條小、可、愛呢!你一個人危險。”
小可愛三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頗為咬牙切齒。
沈畫:“……”
她盯著他看了一秒,忍笑:“哦……你害怕呀,直說,姐姐保護你。”
霍延眼神不善。
這是什麼絕世大可愛!
沈畫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她可是活了一百多年的老妖婆了,跟他自稱姐姐怎麼了?
最終,沈畫沒回家,而是跟著霍延走了去金鹿嶺彆墅的路。
送大可愛回去,順便借金針回來給父親和鳳姨紮針。
讓沈彰換上大短褲,沈彰還有些不好意思。
“你下午不就要走麼,我這腿就這樣,早一天晚一天也不急,彆耽誤你的事兒……”
“不耽誤,很快。”
沈畫說著,就開始給父親行針,也讓鳳姨把藥給熬上。這些藥是她在縣城買好的,父親和鳳姨的都有。
自從兩年多以前的那場差點兒要了沈彰命的車禍之後,他的腿就越發不行,看起來好像拄著拐杖能行動,實際上裡麵跟灌了鉛似的,動一步就要費好大的勁兒,他一直在硬撐著。
沈畫下針的動作很快,沈彰都沒怎麼看清楚,她就紮完了。
留針15分鐘,提、撚……
隨著沈畫的動作,沈彰隻覺得腿上酸酸漲漲的,說不出的舒坦。
等沈畫收了針,沈彰長長地吐了口氣。
“鳳姨,用毛巾沾了藥湯,擦在我爸腿上。”
之後,她又洗乾淨手,給父親揉腿,把藥汁子揉進去。
“以後每天晚上都這麼揉一遍,也不需要什麼特殊的手法,就揉就行了。另外一個方子上開的是內服的藥,藥材先泡兩個小時,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每天喝一次就行。”
給沈彰弄完,沈畫給金針消了毒,又給林鳳雅紮針。
林鳳雅主要是頸椎的問題。
“鳳姨,您這不用吃藥,就每天用溫熱的藥湯浸了毛巾,包在脖子裡,再裹上一層保鮮膜,每天包上一個小時。”
“另外您也注意乾活的時候悠著勁兒,彆使猛勁兒,重活請人來做。”
其實按照沈畫的意思,這養豬場的活著實不輕鬆,父親和林鳳雅的身體都不太好,不該這麼勞累的。
但如今她也沒工作,弟弟小直在上足球學校,雖然說因為是特招不要學費生活費,甚至還有補貼,可誰都不能肯定他是不是能踢出來。
能踢出來還好說,要是不能呢?
沈畫現在就也不說什麼,最遲到年底,她這邊收入上來後,就能順理成章地要他們把豬場轉手,換個彆的輕鬆一點的事兒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