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1 / 2)

一行人到縣北郊,天已經大亮。呂牙儈昨兒就跟莊裡的管事說好了,今天起早帶人來看莊子。故一大早,打扮得跟老鄉紳一般的莊頭便抄著手在路口張望。

趕驢車下官道,左拐往霞田村。一入霞田村,就可看到村西頭莊子的圍牆。

“秀才公,於管事已經在等著了。”呂牙儈笑得見眉不見眼地指向路儘頭,就是上扯的嘴角略顯不自然。

吉忠明可不是個老窮酸,心裡謹慎著呢,來時路上一直有留意呂牙儈。眼尾餘光在其揚得高高的嘴角上停了瞬息,轉過眼順著他的指向看去,抖了下抓在手裡的韁繩,催促老驢。

“那我們快些,彆讓人久等。”恐怕這於管事不是個好說話的主兒。不過無礙,他們又沒打算要與誰深交。

“好好,”呂牙儈抽出掖在袖中的方巾,擦去額上的冷露,扭頭瞅吉忠明。他戴著鬥笠,頭臉倒是沒落著多少露水。就是這老鬥笠……

吉忠明轉頭看了一眼:“怎麼了?”

“沒沒,”呂牙儈又嗬嗬笑了起來,眼見路快到頭了,他到底還是多了句嘴:“秀才公,您常在外行走,該清楚有些大戶家中,尤其是在下人群裡,多捧高踩低。”

“你大可安心,”吉忠明淺笑:“我是來買莊子的,不是來買奴才的。”

聞言,呂牙儈一手拍在膝蓋骨上:“您說得太對了。”一群命在彆人手裡捏著的奴才秧子,還幾次三番叮囑他,一定要找富貴主兒。

什麼是富貴主兒?在他呂江才眼裡,能買得起那莊子的都是富貴主。想借著賣莊子再攀根高枝,就於大福那一家子的德性,做夢去吧。

等在路頭的莊頭眯著雙三角眼望著朝這來的車,臉上的皮肉是肉眼可見地向下耷拉。待確定拉車的是驢不是馬,立時就想轉身走人。隻驢車已到近前,他走不了。

“哎呀,這叫小弟怎好?”不等驢車停下,呂牙儈就跳了下來,快步上前:“勞您在此久等了,是小弟的不是。一會帶秀才公看完莊子,小弟請您去縣裡久陽巷子吃酒。”

莊頭瞥了一眼還坐在驢車上的那人,抱起雙臂,趾高氣昂地衝呂牙儈說:“你不實在啊。”

怎麼實在?呂牙儈陪著笑臉:“老哥哥這話說的,咱秀才公在東溪鎮可是德高望重,一門兩秀才。上回鄉試,兒子還上了副榜,今年必定高中。您都囑咐了,小弟還能揀不實在的人家帶到您跟前?”

要不是為了養家糊口,他才不伺候這狗眼看人低的老東西。再者,莊子是他的嗎?在這狐假虎威。

鄉試算個屁,莊頭臉上還是不好。

呂牙儈拉了人到一旁,裝作躲著點吉忠明,杵到“老紳”耳邊嘀咕:“來之前,小弟就跟秀才公說好了,要是看中,就立馬下定錢。”

莊頭眼神一動,大人沒找著,新的知州來了。駱家女眷不日就將回去津州府,雅丫確實急著賣莊子。可……又瞟了一眼那輛埋汰的驢車,這也太下層了。

“老哥哥,咱這遲陵縣不是京城,哪來的遍地金貴人?”呂牙儈語重心長,抬手做樣:“能一下拿得出手這個數的,真沒幾家。”

莊頭滿是不甘,但形勢確容不得他拿大:“他能拿出七百兩?”

呂牙儈聞言臉一冷,不高興了:“老哥哥,您這樣,我生意沒法做了。昨天說好的六百三十兩,才一夜,您就給漲了七十兩。這可不對。”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莊頭先前想的是遇到好主,他們一家就留下來繼續管著莊子。但現在行不通了,這姓呂的有一句話說得很對,遲陵縣不是京城。

“我知道今日還有一戶人家要來看莊子,但您能肯定那戶人家就能買下它?”呂牙儈在這行半輩子了,名聲都是一點一點攢下的,實經不起糟踐。

這……他又沒見過人,還真說不準。莊頭一咬牙:“罷了,你先帶人進去看莊子。”

得了話,呂牙儈立馬往回,笑嘻嘻地請秀才公下驢車。吉忠明朝著高昂下巴背手立在路邊的管事,拱了拱手,未有多話,也未上前。

吉安先出了車棚,然後扶她娘下車。

“原來秀才娘子和貴千金也來了。”呂牙儈目光掃過戴著帷帽的姑娘。早聽聞吉老秀才的小閨女貌比天仙,今日一見,單這身姿就非城中富戶小姐可比。

吉孟氏在前,半掩著閨女,笑著道:“這回又勞累你了。”

“是秀才公和您信任我。”他與吉老秀才處了二十年了,裡頭生意有情分也有。瞥見老狗揮袖回莊子,呂牙儈立馬請三人跟上。

這莊子在一般大戶人家,確屬入不了眼的小莊子,但於吉安卻不一樣。離門不到百丈,一排三間坐北朝南的小院,青磚灰瓦,其中稍大的一間看著還很新。

良田裡挖了六口深井,每口深井都要三人合抱,應是用來灌溉的。吉忠明用腳量了下地,跟呂牙儈估得差不多。吉安娘倆正想往西北邊旱田瞧瞧,就見一半大小子跑來叫莊頭。

莊頭一聲招呼不打,丟下他們疾步向東南角,那是莊子的門所在。

見之,吉安隻覺好笑。這老頭還真是市儈得直白。

吉忠明不管他,和呂牙儈往西北邊。吉孟氏牽住吉安,跟在後。他們才離開半刻,之前總昂著腦袋的莊頭躬著腰領著一老一少來看良田,笑堆滿臉。

“您二位瞧這井,都是打到地下十五丈。六十畝六口井,當時可是費了好些銀錢。”

看地的一老一少,正是昨日在遲陵縣南郊柴河邊轉的楚陌和老管家。

二人也不聽莊頭嘞嘞,到了地,老的從腰上解下一根繩,開始量田。少的這位背手站在井邊,垂頭凝視著井中的倒影,一言不發。

莊頭還在賣力地誇:“我這莊子北邊還有一片果林,二月桃花,三月頻婆開花。六月拳頭大的桃掛滿樹,又脆又甜。七月頻婆果紅彤彤,瞧著都喜慶,初冬還有棗……”

說得口乾舌燥,愣是沒得一句回應。可就是這勢頭,叫莊頭腰更彎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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