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2)

葉庚半途碰到一臉焦急的車夫葉忠,葉忠剛把自家夫人和大姑娘送到王家,得了夫人的吩咐前來報信。

一個時辰前,王家三老夫人派了一個婆子到葉家,說是掛念外孫女,請自家夫人和大姑娘過府一敘。夫人心知不好,偷偷給他留了話。

一聽王家將妻子女兒請去,葉庚心裡一個突突。王家三老夫怎麼可能會掛念他家娉娘,此次相請怕是和外麵的傳言有關。

他匆匆趕到王家,王家三房僅派了一個庶出的七舅兄招待他。這位七舅兄平日裡不著四六,正經話說不來幾句,混賬話卻是叨叨不停。

他憂心妻女,隻得勉力應付。眼看著天色漸黑,王家各院的燈籠亮起,三房內院還是沒有任何消息傳出。

七舅兄又吃又喝,點心都續了兩盤。

此時葉娉和王氏正跪在三老夫人的院子裡,來來往往的丫頭婆子進進出出,沒有人往她們身上多看一眼。

王氏心下發苦,嫡母規矩大,稍有偏差便是罰跪。早年她在眾位庶出的姐妹中還算好的,一月裡跪不到兩回。嫁人多年,她以為自己已經脫離這森嚴的高門大宅,不必再受嫡母的擺布。然而兜轉十幾載,她發現自己還是嫡母捏在手中的木頭人。

她不敢看跪在身邊的女兒,愧疚又難堪。

燈火將母女二人跪地的影子投在地上,一團團模糊不清。春寒料峭的夜,屋內溢出的暖光與外麵的寒涼形成鮮明對比。

幾個衣著光鮮的丫頭提著食盒魚貫進去,葉娉聞到飯菜的香氣。透過半掩的門,依稀能窺見裡麵的富貴。

腹中傳來饑餓感,她的雙膝早已麻木。

豪門世家,果然規矩重。

“娉娘,是娘連累了你。”

“娘,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在外麵惹了事。也不會害娘受這樣的氣。”

王氏低頭,淚水滴落在地。

是她無用。

若她是嫡女之身,有娘家可依,她的女兒何至被如此輕賤。

葉娉輕輕拍著她的背,想安撫她的情緒。

旁邊立著一個雕像般動也不動的婆子,在葉娉有動作時,那雙眼白多於眼珠的眼睛淩厲掃了過來。

“表姑娘,賜賞不驕,教罰不躁。長者有訓時,當恭聽反思。長者有責時,當謹遵身受。我王家門庭百年清貴,萬不能因一句妄言一個錯行壞了老祖宗留下的規矩。”

一個婆子,再是得臉也沒有教訓主子的道理。

然而在王家的下人心中,庶出的姑奶奶和表姑娘比她們的身份還不如。她們好歹在老夫人老爺夫人跟前還有些體麵,而嫁出去的庶姑娘們唯唯諾諾,在娘家半點臉麵都沒有。

葉娉有原主的記憶,她知道這些下人是怎麼看她們母女的。以前原主最不喜歡來王家,王家表姐妹們將她呼來喝去,比府裡的丫頭還不如。原主小時候和一位表姐爭吵過,起因不過是因為一朵珠花。珠花是原主的,被那位表姐從頭上扯了下來,撕扯間珠花被扯破,原主心疼得大哭。三房的六夫人,也就是那位表姐的親娘問也不問,直接將原主扔在冰天雪地裡罰跪,王氏哭求半天無人理會。

大病一場後,原主學乖了。小小年紀就知趨利避害,討好眾位表姐妹,但心裡對王家是越來越厭惡。她以為巴上溫如玉,王家這些人便不敢再欺她,卻不知溫如玉和王家嫡係才是一體。

世家如大樹,附屬眾多。

葉家依附王家,王家就是他們的天。

“這位媽媽,王家老祖宗留下的規矩裡可有下人能教訓主子的?我憂心我母親的身體,出手安撫是為孝道,敢問王家的規矩可是摒棄了孝道?視孝道為錯行?”

那婆子眼白翻著,哼了一聲。“如此歪曲他人之意,無怪外麵傳表姑娘心術不正。”

王氏白了臉,輕扯女兒的衣服。

“娉娘,忍忍就好了。”

“娘,你忍了這麼多年,他們可有半點憐憫之心?”

不是葉娉不想忍,而是這樣的忍讓毫無意義。未問一個字,便是這等不分青紅皂白的責罰。連一個下人婆子都敢蔑視她們,如此卑微得到了什麼?

葉家對王家言聽計從,仰王家鼻息而存,圖的是什麼?不過是危難時有人拉一把,失勢時有人護一護。

原主被女配迫害時,王家是幫凶。甚至原主死後,王家在女配的授意下對葉家打壓,迫使葉庚被貶外放。

人說供佛千日,盼的是險時有人庇護。他們葉家供著王家這尊大佛,換來的卻是滅頂一般的傾覆。

既然如此,這樣的大佛不供也罷。

然而這樣的話,葉娉此時是不會說的。母親是王家女,受王家影響之深,不到痛徹心扉之時不會醒悟。

她在母親的乞求的眼神下,緩緩垂眸。

此事急不得,得徐徐圖之。

王氏見女兒沒再出聲,提起的心慢慢放下。娉娘還小,還不知道這世間有些人永遠高高在上,終其一生都無法與之比肩。哪怕是骨肉至親,卻在一出生時就分了等級。他們的靠山是王家,哪怕王家再輕賤他們,也比受旁人的欺辱強上數倍。

那婆子見葉娉沒再頂撞自己,倨傲的臉上現出幾許得色。

在王家,莫說是庶女,就是庶子都難翻身。一個出嫁的庶姑奶奶生養的表姑娘,還不是任人搓圓捏扁。

夜幕越發黑沉,寒風瑟瑟而起。

母女倆不知跪了多久,屋子裡的丫頭開始往外撤碗碟。一道道纖細的身影翩然而去,遠遠地傳來說笑聲。

約摸一刻鐘後,院子外傳來腳步聲。

來人是一位年約二十多歲的青年,油頭粉麵還搖著折扇。那雙輕浮的眼在看到葉娉後亮了一下,嘴角勾起玩味的笑。

“原來是四姑姑和娉娘妹妹。”

王氏低著頭,應了一聲。

青年腳步放緩,歪著頭似是想瞧清葉娉的模樣。

葉娉頭垂得更低,心口泛起一陣惡心。這青年是三房四爺的嫡三子王沐,王沐是原主後來身敗名裂的關鍵人物。

女主成功離間原主和女配後,女配因此惱了原主。在一次王家擺宴時被設局,當原主衣衫不整地和王沐被人堵在房間時,王沐的母親四夫人罵她不知廉恥,聲稱王家容不上這樣的媳婦。若是旁的人家,她指不定就會屈身為妾。但王家有家訓,凡王家血脈,不論親外皆不能為妾,所以有四夫人攔著。她進不了王家的門。

王家不恥她,縱容有心人毀了她的名聲。她名聲儘毀後,葉庚和王氏夫婦並未放棄,打算送她到青州去。

誰知女配心思狠毒,壞了她的名聲還不夠,還要徹底毀了她。她在離京之前又出了事,被一個酒肉之徒輕薄了去。

那酒肉之徒四處宣揚,還拿著她的貼身衣物登門求娶。葉氏夫婦自是不能同意,咬著牙說要養女兒一輩子。

女配豈能讓他們如願,私下威脅原主,若是不嫁那酒肉之徒,那麼葉家彆想在京中立足。原主不想嫁,又不想連累父母,萬念俱灰之下用一條腰帶結束自己如花的生命。

原主以為自己一死,女配應該會放過他們全家。沒想到葉庚還是被外放出京,一家人全死在赴任的路上。

這王家號稱百年清貴,在葉娉看來實則積垢太深。高木修竹聳立入雲,誰知樹底下的腐葉森森,惡臭陣陣。

王沐進去後沒多久又出來了,臨走時深深看了葉娉一眼,眸光中儘是獵豔興味。

又過半個時辰後,屋內終於出來一個體麵的丫頭,將王氏請進去。王氏進去後待了近一個時辰,紅著眼眶出來。

葉娉起身時,感覺膝蓋以下都沒了知覺。

母女二人相扶著,一步一步走出三房的院子。

葉庚得了消息,等候在二門外。看到妻女的樣子,他心裡泛起難受的澀意。王家規矩大,他不敢上前相扶,亦步亦趨地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