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椅扶手被拍裂的那一刻,現場氣氛陡然凝固了。
緊接著,一道熟悉的劍鳴驟然響起,墨劍憑空出現,快且狠地向青蟄刺來。
青蟄慌忙抽刀抵擋,刀劍相碰發出“當”的一聲,氣浪以兩人為中心炸開,屋子裡所有東西都不幸被波及,屏風被攔腰斬斷,架子上的書劈裡啪啦掉了一地。
聞朝隻感覺有什麼東西從頰邊劃過——竟是那把闊刀的刀刃被墨劍崩飛了一塊。
……他好像突然知道,這刀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缺口了。
青蟄勉強接下一招,連退數步:“停!我錯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給你修好!”
晏臨依然坐在輪椅上沒動,聞朝甚至都沒看清他是怎麼出招的,他手裡那柄墨劍已經結滿白霜,散發著森然寒意。
無辜被波及的聞朝緩緩擦去臉上的血,被刀刃碎片崩出的傷口已自行愈合。
“許久未曾交手,師弟修為又精進了,”青蟄把大刀背回身後,還有些心有餘悸,“你剛才,不會真的對我動殺心了吧?”
墨劍在晏臨手中散去,他冷冷道:“你覺得呢?”
青蟄:“……”
聞朝生怕他們再打起來,趕緊進來救場:“師尊,輪椅上的部件都是可以拆卸的,我拿去修一下就好了。”
晏臨沒再說什麼,對拍壞他輪椅的某人冷漠地下了逐客令:“出去。另外,去妖界誰都可以,唯獨你不行。”
青蟄:“為什麼,我跟他們打交道多年……”
“就是因為你在妖界‘威名遠播’,群妖對你無不提防,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你不準再踏入妖界半步。”
青蟄擰眉:“師弟,你這未免也……”
晏臨:“我還是掌門一天,你就一天得聽我的,三界修好不易,你若再一意孤行下去,彆怪我不念師門舊情。”
青蟄不再開口,轉身離開屋子,青梧迎上他,看熱鬨不嫌事大地說:“哎呀哎呀,被罵了吧,早就說你這驢脾氣得改。”
“……閉嘴。”
等他們走了,聞朝把開裂的扶手拆下來換成新的,並拿出用仙術做好的兔毛護腕,輕輕托住晏臨的手,試圖給他戴上。
晏臨微驚,幾乎想要掙紮。
不知是他的手太冷,還是對方的手太暖,被聞朝握住手腕的時候,他竟覺得那溫度熱得驚人。隨即一個毛茸茸的東西被套在自己右手手腕上,潔白的兔毛護腕大小剛好合適,在他冰涼的皮膚上鎖住了一片暖意。
聞朝低著頭:“弟子早上逮了一隻雪兔來吃,扒下這皮毛給師尊做了護腕,扶雲峰太冷,師尊又經常握劍,手腕需要好好保護才行。承衍師兄說派內弟子輕易不得殺生,還望師尊不要怪罪。”
晏臨眉心微蹙:“扶雲派沒有那種規矩。”
“嗯?”
“不得殺生,沒有這種規矩。”晏臨慢慢抽回自己的手,“你若想吃,便去捉來殺,誰再跟你說不準殺生,讓他過來跟我理論。扶雲派的規矩,難道還有人比我更清楚?”
聞朝愣了一下,隨即笑意浮上眉梢:“多謝師尊!”
太好了,這樣他便可以儘情地飽口腹之欲了,他生前不敢吃的東西,非要一一嘗回來不可!
晏臨看著他臉上的笑意,嘴角也微不可見地揚起了一點:“嗯。”
就算真的有那種規矩,他也一句話就能廢除,他身為掌門,還沒人能質疑他的話語權。
聞朝心裡高興,話也變得多了起來,他又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瓶子:“還有這個,一天一粒,師尊記得吃。”
晏臨還沒完全展開的笑意僵在臉上,沒伸手去接:“你煉丹藥……是為了給我吃的?”
聞朝點頭。
“可你應該知道……為師從來不吃丹藥。”
“我知道,”聞朝硬把藥塞到他手裡,“可這是我親手煉的,師尊不能給個麵子嗎?”
晏臨動作僵硬:“為師可能……並不需要。”
“不,你需要,”聞朝堅持要把丹藥給他,“這藥可以鎮痛,緩解灼燒感和寒症,溫養經脈,在我幫師尊找到能徹底治愈腿傷的藥之前,師尊都要堅持吃這個。”
晏臨神色微變:“你說要吃多久?”
聞朝仔細合計了一下書中的時間線,覺得自己動作一定比原書快,遂把五百章的內容強行壓縮成一百章:“大概,三五年吧。”
晏臨輕微抽氣:“風鳴,這護腕為師就收下了,但是丹藥你還是拿回去,為師真的不需要。”
“不行的師尊,你必須要吃,弟子真的不想看到師尊半夜咳血。”
“風鳴,你聽為師說……”
“師尊說什麼都沒用,藥是一定要吃的。”
“……”
一瓶藥被兩個人推來推去,終於還是晏臨妥協了,他被迫收下:“好吧。”
聞朝當場拔開塞子:“現在就吃。”
饒是晏臨修煉千年的定力,也險些在這一刻破功。
他這徒弟,還真是……
應當好好地教訓一番。
他內心瘋狂的控製欲又開始上湧,幾乎是咬著牙才壓製下去,沒當場讓愛徒見識一下“強迫師尊吃藥”的下場。
他的道心,注定是離坍塌不遠了。
棕褐色的藥丸不過小指蓋大小,一瓶裡有二三十顆,晏臨閉著眼睛吞服了一顆,在嘗到藥的滋味前讓它滾進肚子,並迅速抿了一口茶。
聞朝很想勸他一句“用茶送藥會化解藥性”,可看他臉色不是很好,還是理智地什麼都沒說。
然後他就又問了一個不太理智的問題:“師尊為什麼對吃藥……這麼抗拒呢?”
晏臨合著眼,身體在輪椅裡放鬆下來:“如果有幸見到你師祖,去問他吧。”
聞朝:“……”
他師祖不是已經……破碎虛空,離開大千世界了嗎?
他要去哪裡問師祖?
晏臨明顯不想再跟他說話,頭微微往一邊歪著,呼吸漸漸平穩下來,似乎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