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城(2 / 2)

林二爺領著剛會走路的林雨珍去母親家蹭飯,回回老太太的臉陰沉的都能滴出水來,她當了大半輩子的旗人奶奶,沒想到臨老了,不但不能享福,還得操心兒女的事兒。

後來沒辦法,林雨珍的奶奶豁著老臉四處托關係,給林二爺在紡織廠找下一份看大門的工作。

林二爺是大爺,可不是看門的大爺,好歹乾了幾年再也不肯乾了,恰好查出來有心臟病,也就順勢辦了病退,現在他一個月能白拿十九塊五。

他上了幾年班最大的收獲就是認識了她繼母黃翠芬。

黃翠芬原來是紡織廠的臨時工,是個寡婦,拉扯著一兒一女不容易,連個正經房子都沒有,就住在窩棚裡,倆人看對了眼,就湊一堆兒了。

林二爺不用上班了,因喜好交朋友,倒是兼職做起中人了,什麼活兒都攬,也能混個吃喝,就繼續當起了大爺。

整日逛公園遛鳥喝茶,日子過得逍遙的很。

林雨珍從大帆布包裡掏出一個小包,拎在手裡二話不說去了附近的陶然亭公園。

在一群遛鳥的老年人裡,林二爺算是年輕的,他才四十多歲,大半輩子沒遭過罪也沒操過心,麵相看著就年輕,在一群大爺裡挺出眾的,人長得周正,穿的也挺周正。

他也看到自個的親閨女了,不過,他倒沒咋激動,提溜著鳥籠子,不緊不慢的說道,“雨珍回來了?”

那語氣仿佛她閨女隻是去大柵欄或者王府井逛了一圈。

林雨珍也不跟他多話,“鑰匙給我!”

林二爺摸出一串鑰匙遞給她,“雨珍,家裡有麵有菜,你自己弄點吃的啊,今天有人請我吃銀絲麵,都是老交情了,不好推脫。”末了又添一句,“我對不住我閨女。”

他說的好聽,語氣卻一點為人父的愧疚都沒有。

林雨珍是個三歲就沒了親媽的孩子,上輩子特彆在意這個,現在是完全想開了,拿起鑰匙轉身就走。

沒有繼母在旁邊盯著,她打開廚房的小門兒,看到櫃子裡有成把的麵條,就煮了滿滿一大碗青菜麵,還從壇子裡摸了兩個雞蛋荷包了。

一大碗麵條吃下去,吃得出了一身汗,她把鍋碗一刷,從大包裡找出自己的乾淨衣服,拎著塑料小籃子去澡堂了。

一張澡票三分錢,以往她是不舍得的,都是自己燒水湊合洗一洗,但兩間屋子都窄淺,得小心著澡盆的水彆濺出來,還要提防有人偷看,得把窗戶都捂嚴實了。

那樣哪有去澡堂泡澡舒坦。

林雨珍頂著半乾的頭發再次回到家,把外屋的小床收拾了一下,倒頭就睡了。

林家正兒八經的房子隻有這麼一間,一分為二隔成了兩小間,裡麵一間是林二爺兩口子住,外麵除了擺了餐桌和椅子,靠牆還放了一張小床。

後來,她是被林雨珠和林宇強的聲音給吵醒的。

林雨珠,彆看名字取得像是她的親妹妹,其實一點關係也沒有,林雨珠原本叫孫玉紅,是她繼母黃翠芬和前夫的女兒,後來林二爺給改的名字。

林宇強卻是黃翠芬和林二爺婚後生養的小兒子。

林雨珍下鄉那年,林宇強才五歲,現在都十二歲了,個子長得挺高,也挺胖,一看就是個貪吃的孩子。

林雨珠單位發的餅乾被弟弟搶了,心裡正不高興呢,撇了林雨珍一眼,什麼也沒說。

林宇強倒是喊了一聲大姐,但第二句話問的就是,“帶山核桃回來了嗎?

林雨珍下鄉期間,家裡從來沒寄過東西,倒是她往北京寄過幾回東北的蘑菇和山核桃。

山核桃皮厚,但林二爺挺會弄,用一把小錘子給砸開,剝了仁再用蜂蜜給醃了,最後小火焙乾。

吃起來又香又甜又脆。

林雨珍搖頭,“沒有。”

倒不是她不想拿,現在才八月,山核桃還沒熟呢。

林宇強有些失望,也有些不相信,三口兩口吃掉手裡的餅乾,趁著大姐去倒水的功夫,胖身子很靈活的蹲下,飛快地打開姐姐的行李。

林雨珍端著水杯上前攔住他,“你怎麼亂翻東西?”

林宇強轉了轉眼珠,“你這裡麵肯定藏了好吃的,我就翻!”

林雨珍冷笑一聲,“要是沒有呢?”

林宇強噘著嘴嘟囔,“沒有就沒有唄!”

林雨珠在旁邊亂出主意,“宇強,你要是沒翻到,就得讓大姐打你一耳刮子!”

林宇強偏頭,不示弱的說道,“那我要是翻出來了呢?”

林雨珍瞄了一眼林雨珠,說,“這主意是你二姐給你出的,翻不出來,就扇她一大耳刮子唄。”

林宇強才不管挨打的是大姐或者二姐,高高興興的說,“成!”

林雨珠撇撇嘴,衝她翻了個白眼。

林雨珍拿來的三個行李包裡,一個裡麵是洗得乾淨但全是補丁的被褥,一個裡麵是同樣打滿補丁的舊衣服,另一個裡麵倒是有些雜物,有書有手電筒還有一盒雪花膏,但唯獨沒有吃的。

林宇強不甘心,賭氣把東西都倒在床上了,還是連核桃的影子都沒有。

上一世也是如此,她剛回家,她的好弟弟就翻了她的包,雖然沒找到吃的,但翻到了她夾在書裡的錢和票。

下鄉知青在農場工作是有工資的,一個月五塊錢,還有少量的供應票。

這點錢大多數知青都不夠花的,都需要家裡寄錢補貼,但林雨珍省吃儉用,攢下了一百多塊錢和一遝子全國糧票。

這錢和票都被林宇強交給了繼母。

不但如此,黃翠芬還惡人先告狀,跟林二爺哭訴,說繼女藏私房錢了,說不是親生的就是不一心。

作者有話要說:存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