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行,先到了文檔科的辦公室,楊峰拉著她非要進去坐坐,王雅芳還十分有眼色的說,“雨珍,那我先走了!”
反正下午一點半才上班,林雨珍也就跟著楊峰進去了。
文檔科是市辦的下屬科室,辦公室不算小,木頭架子上放的全是各種文件資料,靠牆還放了一個上了鎖的文件櫃。
辦公人員倒是不多,一共也就三張辦公桌。
楊峰笑著讓她,“請坐請坐,我給你泡杯茶啊!”
最外麵的辦公桌上沒人,楊峰在中間的位置,靠裡的位置上,一個年輕姑娘正趴在桌子上睡覺。
楊峰說話的聲音不小,那姑娘被吵醒了,不悅的看了一眼,嘴裡小聲嘟囔了一句什麼。
楊峰一邊泡茶一邊說,“這是明前龍井,還是我上次去我們科長家裡,她送給我的呢。”
“難怪龍井茶這麼有名,的確喝著挺清口的。”
剛才林雨珍還不明白,為什麼楊峰那麼積極去給她泡茶,原來這是借著這個由頭,來顯擺自己跟領導的關係多麼好。
她們雖然都在市政府,但不在一個部門,更不在一個科室,其實沒什麼競爭關係,林雨珍也就願意說點漂亮話,“你們科長送的,那你挺有麵子啊!”
楊峰露出幾分得意,指著牆上的累累資料,說,“去年我來的時候,文檔編排的有些亂,隻是按照日期,但沒有按照類彆,我給全部分了類,這麼整理了一遍,不管什麼樣的文檔,隻要我們科室備份了,都能很快找到!”
林雨珍笑了,“楊峰,那你挺有想法也挺能乾啊,以後我需要用什麼資料,肯定來找你啊。”
楊峰說,“沒問題,你家誠誠圓圓,也三歲了吧?”
林雨珍點點頭,“是啊,下個月就三周歲了。”
楊峰歎了口氣,“時間過得可真快,誌剛也走了兩年了。”
林雨珍覺得奇怪,她和楊峰是朋友,但絕對算不上好朋友,還是王迪亞告訴她的,說郭誌剛臨走之前跟楊峰分走了。
實際上這樣的分手很常見,也符合現實,去了大洋彼岸,那就是另一個世界了,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兒。
分手了就不用有任何思想負擔了,彼此都輕鬆。
說雖如此,但楊峰那一陣情緒還是很低落的。
可現在她提起郭誌剛的語氣,過於熟稔,難道是又聯係上了,沒分手?
彆人的感情生活,既然主動說了,她就問了一句,“郭誌剛在那邊挺好的吧?”
楊峰笑了,“能不好嗎,發達國家,資本主義國家,比咱們國家各方麵條件都強多了!”
恰在此時,有個中年男人走進來了,剛才趴著睡覺的女同誌趕緊站起來了,問,“白主任,您要找什麼資料?”
白主任說,“去年年底的黨群會議,所有的資料都拿給我。”
張彩玲答應了一聲,剛剛站起來,楊峰就搶著說,“彩鈴,我來拿吧,黨群的資料,我知道在哪兒。”
說著,她跑到那一排架子上,熟練地從上麵拿出一大摞,笑著遞過去,“白主任,您看看是不是這些?”
白主任笑了笑,“沒錯,小楊,你這記憶力可以啊,不愧是北大畢業的!”
楊峰一邊寫登記單,一邊說,“白主任,瞧您說的,甭管哪個學校畢業的,態度認真都是必須的。”
“我把所有的類彆畫在一張紙上,背了好多天才背下來的呢。”
白主任拿著資料走了。
張彩玲不高興的說,“楊峰,你總這樣有有意思嗎,咱們科室所有資料的位置,我也都知道的。”
楊峰笑著說,“你不是感冒了嗎,你中午飯都沒吃,那有力氣乾活啊,咱們文檔室業務不多,互相幫忙也是應該的。”
張彩玲氣得臉皮發白,偏偏楊峰的話還挑不出什麼毛病,而且礙於外人在場,她也不好鬨得太難看了,哼了一聲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繼續趴著了。
林雨珍看了看表,說,“楊峰,你忙,我先走了。”
楊峰拽了拽她的胳膊,說,“彆呀,我特意給你泡的茶還沒喝呢,喝了再走。”
她泡綠茶用的是辦公室常見的瓷杯,林雨珍掀開蓋子,說,“哎呦還熱著呢,這大熱天,喝下去不得一身汗啊。”
“其實,喝綠茶最好是用玻璃杯,看起來比較賞心悅目,不過,我其實更喜歡喝的是白茶,總覺的再好的綠茶,也有一股子青草味兒。”
楊峰一愣,眼裡閃過一絲尷尬,“原來喝茶還這麼多講究啊?”
她剛才在食堂看到林雨珍,高興歸高興,但心裡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複雜情緒。
以前在學校,她承認,在很多方麵她都不如林雨珍優秀,即便她是師姐,但學校,林雨珍是學生會主席,她是副主席,在文學社她本來是副社長,後來被林雨珍擼了。
她自認還算有容人之量,當初在學生會宣傳部,她是部長,林雨珍是副部長,都說青禾是林雨珍一手創辦的,可當時他們整個宣傳部都出了力的,尤其她這個部長,跑前跑後的,按說起來,她也算是青禾的創辦人之一。
可惜她那個時候太老實了,最終大家夥一起忙活了很長時間,功勞全算在林雨珍頭上了。
還好,郭誌剛臨走的時候做了一件好事兒,讓她也能進了市政府,不管怎麼說,她比林雨珍早工作一年,論資格,論經驗,林雨珍都是比不上的。
她這一時得意的忘了形,這會兒才想起來,林雨珍嫁的還特彆好。
住在東城那麼寬敞氣派的四合院裡,她第一次去,都被驚到了,人家公公婆婆都是高級乾部,對象據說做生意賺了大錢。
人和人的確是不好比的,因為如論怎麼比,如論你怎麼努力,你也是趕不上人家的。
人家林雨珍住著那麼好的房子,她還擠在市政府的單身宿舍呢,因為住房緊張,一間小房子裡,住了兩個人呢。
比大學宿舍稍微好那麼一點點,但也沒好到哪裡去。
主要是這會兒參加工作了,要是沒有個人隱私空間,也是很不方便的。
也就是說,除了多了一年的工作經驗,現在她仍舊是各方麵都比不上林雨珍的。
林雨珍說,“白茶我最喜歡的是牡丹,楊峰你喜歡那種啊?”
楊峰情緒調節的很快,立馬就笑著說,“我不懂這些啊,不瞞你說,我都沒喝過白茶,什麼是牡丹?”
兩個人談了白茶,又說了紅茶和普洱,就茶葉的問題扯了足足十幾分鐘,最後,林雨珍說,“改天咱們聚會,我請大家喝頂級的白牡丹,配上豌豆黃,可好喝了呢。”
楊峰說,“好啊。”
林雨珍站起來,說,“時間真的不早了,我這第一天上班,我得表現的積極點,楊峰,我走了啊。”
楊峰這次沒攔她,因為的確快到上班時間了。
但林雨珍走後,她是有些懊惱的,有些想說的話還沒說呢,而且怎麼就扯到茶葉上頭了。
再好的茶葉,不也就是樹葉子嗎,泡了水味道布兜差不多嗎。
她這會兒還真有點渴了,泡好的綠茶林雨珍沒喝,這會兒倒是不熱了,她端起來喝了幾口。
之前都是這麼喝的,也沒覺得不正常,但今天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林雨珍說,再好的綠茶也有一股子青草味,她以前沒喝出來,這次卻喝出來了。
張彩玲眼眸彎彎,撇了撇嘴,問,“剛才那誰啊?”
楊峰說,“我師妹,今年剛分到秘書處。”
張彩玲忍不住說,“長得可真漂亮,她那裙子是最新款,王府井賣得可貴呢。”
林雨珍回到秘書處,辦公室大部分同事都已經在辦公了,李主任跟著她前後腳進辦公室,笑了笑,將手裡的一大摞資料分放給大家,說,“都抓緊點啊,有些數據搞不清楚,趕緊去查資料。”
給了所有人,但沒給林雨珍,而是笑著說,“小林,你還是先熟悉熟悉情況再說!”
林雨珍花了一周的時間,把秘書處的資料大致都看了一遍,但看過之後,並沒有特彆的記憶點,因為信息量太雜太亂也太多了了。
她就去找文檔室找楊峰去借資料,又看了一個星期之後,終於弄明白了之前一直沒想通的問題。
雖然她在北大通過各種努力,表現的比一般的同學優秀一些,但似乎也沒有出色到,讓市長和秘書追到家裡,親自落實她的畢業分配動向。
即便是張市長真的覺得她是個人才,全部交代給秘書就可以了。
但是,之前她不知道,張市長現在的處境似乎不容樂觀,當然了,表麵上是看不出來了的。
她對比了無數篇稿子,發現在所有的市領導當中,張副市長的發言稿是最差的,當然了,這是相對而言,隻有對文字特彆敏感的人才能看出區彆來。
並不是內容有問題,而是節奏和結構不太對。
造成這種局麵的原因,可能是秘書處的原因,也可能是張副市長自己寫的,還有可能是他本人就喜歡這種風格。
總之原因很多,而且張副市長也知道自己的發言稿不行,所以才把她給招進來了,畢竟,她寫文章的水平是有目共睹的。
弄清了這件事兒,林雨珍變得很輕鬆了,雖然領導沒給她派活,她卻也不一味埋頭看資料了。
她經常和王雅芳聊天,和辦公室的其他同事也都逐漸熟悉起來。
七月下旬,整個四九城像是被架在了烤爐上,天氣不但熱,還悶得要命,辦公室的窗戶都打開了,頭頂上的吊扇嗡嗡轉個不停,可屋子裡還是很熱。
吃過午飯,她出去了一趟,去外麵副食店買了一兜子冰棍,同事接了她的冰棍,都客氣的道了謝。
就連李主任都挺高興。
他四十多歲了,有點中年發福,比一般人更不抗熱。
冰棍還沒發完,賈秘書進來了,說,“喲,小林挺閒啊,買了那麼多冰棍啊。”
林雨珍說,“賈秘書,這是午休時間,我沒犯錯誤吧?”
賈秘書笑了笑,“沒有。”
李主任放下啃了半邊的冰棍,問,“賈秘書,又有新任務了?”
賈秘書點了點頭,“對啊,前些天市裡剛開了關於市政的會議,下周還要開一個補充會議,根據上次的資料,準備一下吧。”
李主任問,“那,張副市長的稿子,還是我們秘書處出?”
賈秘書說,“對,張副市長的要求和以前一樣,各種數據必須真實具體,他已經把講話涉及到的點都列好了。”
說著遞給李主任一張稿紙。
李主任接過去了,說,“讓張副市長放心吧,我親自來寫。”
賈秘書看了林雨珍一眼,說,“好。”
林雨珍剛吃完冰棍,李主任就來找她了,說,“小林,你之前認識賈秘書啊?”
“對。”
李主任心想,這姑娘雖然是北大畢業的,倒是一點傲氣都沒有,讓她坐了半個月的冷板凳了,倒也不急,她每天都認真的看資料,倒也也不急,而且竟然還是多少有點關係的。
有能力還不驕傲,心態還挺好,倒的確適合秘書處的工作。
他笑了笑,說,“你把這些相關的資料都找出來,我寫稿子要用。”
林雨珍接過去,點了點頭。
市政現在有一件大事兒,為此已經開了好幾次會議了,那就是關於熱力供應的布局和分配。
現在好多廠礦企業和機關單位為了方便工作和職工,都有自己的鍋爐,除了供應熱水,冬天還供暖。
尤其是東郊,這種現象特彆多。
不但造成了資源浪費,對於環境影響也不好。
因為,市裡正在籌備大型的熱電廠和供熱公司。
林雨珍把所有的資料全都找齊之後,每一處重點的地方還都用鉛筆標識了,然後給李主任送過去了。
她回到自己的辦公桌上,琢磨著這稿子該怎麼寫。
王雅芳踢了踢她的腳尖,小聲問,“想什麼呢?”
林雨珍悄悄問她,“張副市長的稿子,都是李主任負責啊?”
王雅芳點點頭,小聲說,“是啊,怎麼了?”
林雨珍搖搖頭,“沒什麼,就是好奇,隨便問問。”
傍晚下班,王雅芳說,“雨珍,咱們一起走吧。”
她家也住東城,的確也算是順路。
兩個人騎著車子有說有笑的閒扯,走到一個路口看到有賣糖葫蘆的,林雨珍買了四個,兩個小心的用油紙包起來放到車筐裡。
另外兩支她自己一個,遞給王雅芳一個。
王雅芳笑了笑,“雨珍,真是看不出來,你哪哪都像還沒結婚的樣子,竟然孩子都三歲了!”
林雨珍笑了笑,“其實生完孩子彆吃太多,注意多運動,都可以這樣的。”
王雅芳啃了一口糖葫蘆,說,“雨珍,你在班上不是問我,為什麼張副市長的稿子都是李主任負責嗎?”
她瞅了瞅周圍,壓低了聲音,“你可彆告訴彆人啊,也彆說是我是說的。”
林雨珍點頭,“你快說吧,彆賣關子了!”
王雅芳說,“你也就是剛來,所以不知道,市政府大多數人都清楚的,張副市長是軍人出身,這你知道的吧?”
林雨珍點了點頭,這個她知道,老爺子跟他說過了,張副市長軍校畢業後,在部隊當軍官,本來當的好好的,也沒到轉業的年限,突然就調到地方上了,一開始在區裡,現在在市裡。
“張副市長的能力有目共睹,但他自己從來不寫稿子,他身邊的賈秘書原來是他部隊的手下,也是軍人,也不會寫稿子,張副市長和賈秘書更注重辦實事,每天特彆忙,所以文字工作一般都交給咱們秘書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