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嬪的話聽上去似乎隻是與顧素未閒聊,可字字句句都意有所指,每每說完都要提一句蘭靈之所以有眼下的造化是因著顧素未,顯然目的不單純。
顧素未待她說完後便輕合上手中的蓋碗,似笑非笑道:“林娘子今個是怎麼了,怎的對本宮殿中一個小宮娥這樣上心?”
林嬪聽後指尖一緊,麵上卻不顯。
“妾不過感慨,貴妃娘娘寬於待下罷了,想著日後也要向娘娘學習。”
“林娘子能這樣想最好,這宮人內侍也是爹生父母養的,且大多是良人出身。平日裡若有什麼做得不對之處,罰一罰便過去了。若是並無錯處,卻平白受些折磨,反倒無辜。”顧素未說著,輕掃了眼下方的眾人,“橫豎還有宮正司在那兒,你們自己宮裡若是有宮人犯了錯,交由宮正司處理便是了,可彆自己犯糊塗動私刑。”
她說這話時,麵色如常,仿佛真的是為了眾嬪妃著想,可下麵的人聽後心中卻都明鏡似的。
這六宮之內的宮娥大都是三年一次采選進來的,皆是良家子出身,若有幸碰上天子大赦天下放出了宮去,那出去了便是光宗耀祖的身份。
大孟良人與奴籍差彆可大了去了,因而規定,宮內良人出身的宮人不得隨意打罵處罰,若真有什麼了不得的錯處便交由宮正司審理調查,得了結果後再決定怎樣處理。
可雖宮規是這樣規定,但宮嬪都是當主子的人,誰有會真的把伺候自己的宮人放在心上?平日便罷了,若哪日心氣不順,或打或罵都是有的,更有那等眼皮子淺心眼小的,進宮多年不得見陛下,便時常把氣撒在宮人身上。
這些事六宮中雖不說破,但各自都清楚,隻是不鬨得太過,便也沒人會特意提起。
今日是闔宮覲見的日子,元貴妃同林嬪聊著聊著便說到了這事,顯然早有準備。
她驟然晉封,且這些日子陛下待她與旁人是分明的差彆,後宮中不忿她的人雖不少,但高位嬪妃都愛惜羽毛,從不肯因著流言傷了自己在外名聲。
倒是那些個位份不高,又從不得寵的宮嬪,因著見不著陛下,便愈發脾氣古怪,總喜歡折騰自己宮中宮人來求得自己心中一絲平衡。
因而聽了顧素未這話,她們便知道了,這是說給她們聽,特意敲打她們呢!
按理說,她方晉位貴妃,便是說這樣的話來立威也無可厚非,隻是眼下執掌六宮的是賢妃,她這樣說便是將賢妃也越了過去。
因而有人在聽了她說的後偷偷往最前方的賢妃那兒看去,卻見對方不僅未顯出不快,反而手一抬,撐著身子站起來。
“臣妾謹記貴妃教誨。”
語畢俯身一拜。
旁的嬪妃見狀,才回過神來。
這賢妃同貴妃向來親似姐妹,當初冬至夜宴甚至主動說出交還六宮之權這樣的話,眼下又怎會因著貴妃一番話而不快?
於是有賢妃領頭,後麵的嬪妃便隻能跟著她一同起身下拜,口中同樣說著謹記教誨。
顧素未看著下麵一眾人等,心知賢妃是為著她才這樣,便忙著道:“好好地這是做什麼,原不過是相互說說話罷了。芷喬……”她說著喚了聲芷喬,“快將你家娘娘扶起來。”
芷喬趕緊應了聲便將賢妃扶起。
待賢妃在氈案後坐下,顧素未才身子往後一靠。
“都快些起來罷,跪著對身子不好。”
眾宮嬪這才在自己大宮女攙扶下起身落座。
隻是方才同顧素未說話的林嬪麵上神情有些尷尬。
她未料到自己一番話竟讓對方引出那樣一段來,此刻旁的宮嬪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對。
上首寶椅兩旁的燎爐燃得正旺,時不時發出“劈啪”之聲。
顧素未瞧著下方嫋嫋娜娜的各色美人,正要開口叫她們退下,卻見坐在最末端的陸小儀舉袖掩唇,無聲咳了兩下。
她今日穿著雖簡單,卻也足夠保暖,可臉色看上去卻並不好,即便施了脂粉卻依舊能看見一絲病容,尤其那雙柳眉微蹙著,顯然有些不適。
顧素未見狀便道:“陸娘子可是因方才在殿外受了涼?”
那陸小儀膽子不大,平日裡同人說話都輕聲細語,近些日子因著熬夜,今日來了明義殿後沒多久就覺著嗓子不適,幾番想咳,都因覺著不合時宜忍了下來。方才實在是忍不住了,才輕抬手借著衣袂遮擋小小咳了兩聲,未料到竟被上方的貴妃瞧見了。
於是她慌忙起身。
“勞娘娘上心,妾並無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