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瞳孔顫了一下,這一刻,他的直覺隻告訴他要逃,而不是像往常那樣,從腦海中刹那浮現出百十個應對的後手。
人可以抗衡另一個人,螞蟻可以抗衡另一隻螞蟻,然而人要如何抗衡天災,螞蟻要如何抗衡滾滾下落的巨石?
唯有逃跑。
雨獅子飛速後退,李有燈並不追逐,而是再起一杖,發力捶在地上。
賽場的地麵,材質全都是以韌性和堅固度見長的合金,上頭再鋪一層厚而有彈性的膠麵。何等剛猛的力量,她的木杖無法捶裂地麵,卻令當前的區域劇烈搖撼起來,衝擊波層層推在雨獅子身上,令乍然失去一臂的赫爾曼幾乎維持不了平衡。
借此機會,李有燈瞬間欺身而上,獰烈如惡鬼的臉孔,閃動著陰森的神光。
“好好看一看吧,你的天賦和我的天賦比較起來,究竟是多麼卑賤的東西!”
她的聲線也變得恢宏,仿佛古老的喉舌顫響,每個字的發音,都像是青銅的鐘聲在暮色的黃昏中回蕩。這一刻,她的進攻完全拋棄了多餘的技法,有的隻是劈、砍、掃、挑、刺這五下。沒有多餘的動作,也沒有迂回的路線,她直來直去,將一切都坦然展現在對手麵前。
大方無隅,大器免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這是武俠體係中人人畢生追求的至高境界。隻有手握了世上最強的力量,看過了世上最繁瑣花哨的招式,人心方能化繁為簡,尋求到“歸一”的所在。然而李有燈不懂什麼繁簡之道,也不勉強自己追求什麼返璞歸真的心境,她隻是擁有了世上最強大的力量,因此一切手段都可以拋去,一切斟酌都可以抹消。
但是赫爾曼不能理解,也無法理解。
他的抵抗怎麼能是徒勞的?他的回擊怎麼能是白費的?!他依賴的直覺隻感到恐懼,最純粹的恐懼。他想進攻,進攻也被李有燈的力量斬斷,他想防禦,防禦也被李有燈的力量斬斷。
赫爾曼的思維一片空白,不知為何,他想起了他的小時候,邊緣荒星的資源十分匱乏,連小孩子的娛樂都少見,大家玩的最多的是食沙蟻,這種荒漠邊緣的昆蟲多且常見,生命力又頑強,最適合當頑劣孩童的天然玩具。
螻蟻用儘方法掙紮,也抵不過稚齡孩童咯咯笑著按下來的手掌……正如他用儘方法掙紮,也無法保護自己,無法對李有燈造成一絲一毫的損傷。
其實複賽的賽場是很大的,大到足以容納十六台中型機甲在其中打擂台,然而此刻,赫爾曼隻嫌這賽場太小,還為選手限製了麵積,讓他連逃跑的空間都欠奉。
最後一下,李有燈化杖為刀,刀卷流光,裹挾雷霆萬鈞之勢,斜挑著劈碎了雨獅子的駕駛艙,將赫爾曼攔腰挑出,猛力摜在了地上!
全身上下的骨頭像是碎儘了,五臟六腑也受到了重傷,赫爾曼口鼻噴血,被愛慕者讚歎為“矢車菊的藍寶石”的雙目,亦帶著血絲凸出眼眶。
巨大的疼痛中,他的腦海中浮現出昔時李有燈擊打在阿什泰爾後背的那一杖……雖然雙方的神情都猙獰,但阿什泰爾看起來依然不動如山,李有燈也鎮靜如常,隻是和他打得有來有往。
赫爾曼始終覺得,自己就是s級之下的第一人,即便對手是現役s級中的任何一個,他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現在他終於明白了,原來那一直是他無權伸手觸碰的領域……關乎真正的力量,關乎真正的權柄。
李有燈緩緩走來,她扔了木杖,將臂釧慢慢推上自己的手臂,繼而停在他麵前。
“看清楚了麼?”她的眼球依舊是血紅的,麵上青紫藍三色的血絲猶如霜花,頑固盤踞在她的麵上,不肯褪去,“需不需要再看一遍?”
赫爾曼趴在地上,弓起身不停吐血。
“說話,”李有燈一腳踹在他身上,將他跺飛出去很遠,“你侮辱我的母族,太欠操了,我本來應該殺了你的,但是我停手了,不過是看你年紀小。不過,你心裡也清楚吧?年紀小的理由,是不能一直當擋箭牌的。”
“所以,不要再讓我問第二遍。”李有燈笑了笑,“說話。”
易真和舍心也解決了剩下的對手,走到不遠處站著圍觀。
“他真的很單薄誒,”舍心指指點點,自以為小聲,實際上滿場都能聽見,“誰會喜歡這種男人啊,賣腎寶的嗎?”
易真“……你的聲音可以再大一點,我保證其他人都聽不見。”
赫爾曼本來還想強撐著硬氣一下,誰知道叫舍心瞬間破防,一下撐不住了。
“看清楚……了……”他咬著牙,胸膛劇烈起伏,“對不起,學姐,我……錯了……”
李有燈翻了個白眼——或者說紅眼“算了,沒意思,你要是硬氣到底,我還能看得起你一點。”
舍心“就是就是,真慫啊。”
赫爾曼又吐了一口血,徹底倒在台上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