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真起了點興致,他忽然開口:“你們還差一個人?”
那激烈討論的四個人被他嚇了一跳。
小隊長慌忙轉頭,看著易真的眼神,瞬間變得十分不可置信。
麵前的青年雖然蒙著臉,可身上穿的卻是一件雪白到刺眼的精工襯衣,鞋褲也和粗糙簡陋的囚服有雲泥之彆的差距。他露出來的肌膚白皙如玉,雙手完美修長,一點繭子也沒有。
這個人站在他們身邊,就像是從異世界來的外星生物一樣,讓人覺得自己是不是還沒睡醒,依舊在做可笑的,文明世界的白日夢。
“你……你是誰?!”小隊長環顧四周,發現居然沒人注意到這裡的異變,“你是文書?檔案員?還是……你不會是行刑官吧?”
“都不是啊,”易真一攤手,“我隻是個突然來到這裡,感覺自己不好賴房租的普通人而已。既然你們要去狩獵異獸,並且缺一個人,那為什麼不帶上我呢?”
頓了頓,他補充:“我打來的獵物,可以分三分之一給你們,作為帶路的補償。”
小隊長呆住了,他的隊員也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這言談舉止間的王霸之氣,實在遠遠超出了他們的嘲笑範疇。
“你這麼普通,怎麼搞得這麼自信啊?”旁邊有人喃喃地說,“你以為狩獵異獸和砍柴一樣,隻要有手就行了是不是?而且你穿得這麼顯眼……你的身份證明呢,犯了什麼罪進來的?”
易真再一攤手:“沒有,我黑戶。我不知道我犯過什麼罪,不過,我確實處死過不少人。”
小隊長臉上的橫肉一顫。
“處死”,這個詞微妙地打動了他,令他本能覺得,麵前的怪人不是行刑官,他原來的身份,或許比行刑官還要高高在上。
“你想跟我們一起狩獵,也不是不行。”小隊長扔給易真一件充滿血漬油汙,臟得看不清真實麵目的破爛鬥篷,“把這個披上,我不管你是怎麼來到這個鬼地方的,難聽話說在前麵,你敢拖後腿,哥幾個就敢從後麵捅你的刀子,你這身衣服,也抵得上我們跑三四次的收獲了。”
易真隨意點頭,不在意鬥篷上令人作嘔的腥臭氣味,以及隊長言行裡的凶惡威脅,“武器呢?刀啊槍啊的,之前死的那個人,應該有留下武器吧?”
剩下三個人對視了一眼,小隊長“嘖”了一聲:“老三。”
高大的男人僵持片刻,還是從後腰抽出一把血跡斑駁的刀狀長刃,充滿敵意地甩給易真。
易真張手接過,就像接過一片輕飄飄的羽毛。
他皺了皺眉。
這不是金屬的兵刃,而是用某種生物的幾丁質甲殼,經由粗糙打磨形成的。他再看一眼其他人的武器,也全都是這熊樣。
他在心中歎了口氣。
太阿說:[很懷念容鴻雪給你做的兩副甲套嗎。]
易真:“有時候,即使猜到了我的心思,也不用把它挑明了說出來,好嗎?”
一行五個人朝著打開的城門進發,易真對身邊的嘈雜視若無睹,隻是十分有興致地觀察著四周的情況,旁邊的老三一直對他征用了自己戰利品的行為十分不滿,此刻有意恐嚇他:“看見那邊的小隊了沒有?他們的隊長最喜歡細皮嫩肉的男孩,一晚上搞死了四個,連他那個有權有勢的哥哥也壓不下來,這才把他送到這個鬼地方……”
“哦,他好像不怎麼怕死。”易真隨口評價。
“怕死?”身邊的另一個囚犯大笑,“這的人都是亡命徒,又有哪一個是怕死的!”
易真頷首:“不錯,這話以前也有人跟我講過,結果他死前嚇得直哆嗦,要不是眼睛太小,沒有淚腺,說不定他真能對著我哭出來。”
老三隻當他在逞強地吹牛逼,嗤笑道:“誰啊?你鄰居家剛上幼兒園的小侄子嗎?”
“一個叫黑手……什麼的吧?”易真還真想了想,語氣十分平和,“我忘了,隻知道他是碎骨星軍團長,身份還不低呢。”
四個人都是一愣,半晌,老三突然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你這個小兄弟,真是有意思!”他大力拍著易真的肩膀,嫌惡戒備的態度倒是改善了不少,“可以,能麵不改色地說這種大笑話,你也是個有膽的人!”
易真沉靜地說:“我從不撒謊。”
他拍在易真身上的巴掌,名為親近,實則是某種強壓的試探。流放行星上的囚徒,常年承受礦石的輻射,瘦弱的人薄如紙片,一吹就倒,高大的人卻都呈現出病態的強壯。要是普通人受了他這幾巴掌,說不定要被打到吐血,然而易真卻無動於衷,就像他拍在了無知無覺的石頭上,那反衝的力道,甚至把他的掌心震得生疼。
老三“嘶”了一聲,立刻驚疑不定地收回手,來回打量著易真。
他們在獄卒處登記隊名,得益於此,易真平安無事地混了過去。等到出了城牆,周遭的環境愈發險惡,所有人一致地捂住口鼻。有不少狩獵隊的人,沒死在異獸的獠牙利爪下,反而是被濤濤的沙塵活活嗆死的。
“走!”隊長振臂一揮,“今天先去捕獵鐵甲獸,給新人一個表現自己的機會!”
易真拎著那粗糙的長刀,在漫天的黃煙裡,他猶如一道荒野上遊離的鬼魂,無聲無息地跟在小隊身後。
鐵甲獸成群出沒,比起其它異獸的超高攻擊力,它們隻在防禦力上較為出色,隻不過,鐵甲獸群周圍,通常會有很多強大的掠食者蹲守餐點,這也是狩獵隊唯一需要注意的危險。
“那是什麼?”易真遠遠望著一堆巨大的陰影,它正狂暴地撕扯著鐵甲獸的屍體,吃得淋漓有聲。
“小聲點!”隊長伏在沙子裡,示意易真趕緊趴下,“那是重骨巨蜥,不僅帶毒,而且速度比他媽打雷還快!不想死就快趴下,省的老子直接捅……”
“那就它了。”易真甩了甩手裡的長刀,以常人無法理解的高速,瞬間消失在了四個人眼前。
“我操了……!”隊長瞠目結舌,驚得吃了一嘴沙子,“我……我操了鐵甲獸的媽啊!”
進食被人打斷,重骨巨蜥發出暴怒的吼叫,劇毒的長舌在風沙中甩出肉眼難以辨認的殘影。易真的表情如老僧入定般不起波瀾,他沒有絲毫畏懼之心,因此每一刀都準確無誤地捅進了巨蜥的眼球;兵刃隻是承載他鋒銳之氣的工具,因此每一刀都避無可避地破開了巨蜥柔軟的肚腹。
戰鬥結束得很快,巨蜥被開膛破肚地放倒在沙地上,易真直接用刀斜插進它的兩顆心臟,結束了它的痛苦。
“不錯,”對著四個麵無人色的囚犯,易真第一次露出了鼓勵的微笑,“能想到利用鐵甲獸來誘捕大型獵物,你們的實力不行,但戰術還是可以的。”
剩下三人縮手縮腳地站在那,屁都不敢放一個。小隊長滿頭是汗,猶豫了半晌,才訥訥地呢喃:“謝謝……謝謝您的誇讚,下次、下次我們一定還帶您來這裡捕獵……”
中午,容鴻雪回到木屋旁邊,手中提著礦上分發的合成口糧,離門還有十來米遠,他就感到旁人盯著他的異樣眼神。他心中直覺不妙,走到門前一看,鎖已經壞了,門是半掩著的。
血腥味從門縫裡傳出來,同樣響起的,還有一下一下的摩擦金屬聲,以及易真自語的說話聲。
“……還是不太利啊……”
容鴻雪的手,已經慢慢摸到了腰間。
有件事情,他誰也沒有說,那就是他的生母其實還是給他留下了一件重要的遺產的。她從七海誅王那裡逃出來,又被她狠毒負心的情郎送來流放行星,誣陷成犯人,飽受磨難蹉跎,但她仍然給自己的兒子保留了一把匕首,一把鋒利的,星盜專用的匕首。
易真在磨刀……原來,他是專門來殺自己的嗎?
是了,能到這顆星球上的人,又能是什麼良善的好人呢?雖然他把自己的出場偽裝得像一場奇遇,可是我就知道,不可能有人無緣無故地對我好……
容鴻雪怔怔地站在那,在激烈的內心掙紮中,他已經摸到了匕首貼肉的刀柄。
他要殺我,那我就先……!
“吱呀”一聲,門開了。
易真擦了擦臉上的血,帶著點氣喘地看著容鴻雪。
“傻站在那乾什麼,”他提著一把切肉的骨刀,“還不趕緊幫著來切一下肉?有吃的沒?媽的餓死我了……”
容鴻雪愣在那,呆了半天。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