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第 137 章(2 / 2)

要你寡[穿書] 蓮鶴夫人 12577 字 3個月前

他越說越快,語氣越說越激烈,並且開始努力抵抗毒素的侵蝕,瘋狂地掙紮起來。

他已然有了預感,絕端不祥的預感,而像他這種級彆的強者,預感通常是會成真的。

“那就這樣吧,”易真無視他的色厲內茬,決絕地吐出一口氣,“也該解決了,下一個輪回,我不希望再看見你這種低賤的貨色。”

他的雙手發力攫住裁決者的血肉,瞳孔深處,渾如輪轉著萬千混沌的星光。

“——死亡!”

易真怒吼回蕩在時光深處,就像禦駕親臨在千軍萬馬之前,轟鳴似青銅的古鐘,他吐出的每一個字,皆是無法忤逆,亦無從忤逆的讖言!

裁決第五席的燭龍瞬間發出無法承受的慘叫,洪水般的黑霧傾瀉進他的身體,消亡、凋落、終結、湮滅……它們象征的每一個意象,都是不可考據的漆黑陰影。從前這些陰影圍繞在他周圍,因為他擁有撥動時間的權能,所以就連死神也對他無能為力,唯有眼睜睜地看著他,注視他一次又一次地重新倒帶回檔,將一切重置在結束的前一刻。

現在它們終於來了,帶著冰冷的快意,以及毀滅的決心,那雙寒意徹骨的手已然搭上他了的肩頭,死神俯身低語,對他吐出了第一句話——

“——死亡!”

恍若最後吹響的號角,地麵上的高塔再也無力支撐,它轟然倒塌,發出了爆炸般的巨響,衝擊的氣浪就像噴湧的海潮,翻滾著覆蓋了周遭的所有。

漆黑的地底,世界歸於寂靜,萬籟無聲,易真無力地吐出一口血,勉強撐著自己的身體,拖著兩條幾乎粉碎的手臂,靠躺在廢墟之間。

太阿輕輕地說:[都結束了。]

易真歎了口虛弱的氣:“啊……都結束了……”

太阿低聲問:[玩家,這樣的結局,你就覺得值得了嗎?]

易真笑了起來:“那還能怎麼樣呢?”

他的眼睛逐漸黯淡下去,低聲道:“或許愛就是這樣的東西啊……那麼咬牙切齒的初見,最後奉還的,卻是自己的一生……”

——哢嚓。

第七下清而微的脆響。

·

天已經完全黑了,城區儘化作斷壁殘垣,幾乎沒有活人還留在這裡,容鴻雪滿臉是汗,急得發瘋,他站在礦井塔的殘骸下方,用全力尋找著還未淤堵的礦坑口。幸運的是,他確實找到了一個。

容鴻雪心頭一鬆,他不顧一切地鑽了進去,挖開碎石之後,他可以用精神力感覺到,這裡似乎還殘存著某些奇異的能量,於是他放出精神力的觸須,跟隨這股能量的指引,完全依靠蠻力和狠勁,在地下打通了一條道路。

在最靠近礦區中心的位置,他終於見到了易真。

……渾身是血,生死未卜的易真。

礦鎬和礦燈脫出掌心,當啷墜地。容鴻雪的胸膛劇烈起伏,他就像一頭絕望的,失去了伴侶的孤狼,猛地撲了上去,又不敢隨意觸碰易真的傷口,唯有顫抖地呼喚他的名字,期望以此得到他的回應,哪怕隻有一點。

“易真……易真、易真!”少年帶著壓抑的哭腔,去摸他的臉頰,探他的脈搏,“你醒醒,易真……你贏了對不對?易真、易真你醒醒……你看看我,易真……”

容鴻雪陡然想到了什麼,他雙手發抖地撕開了自己帶來的急救包,想用止血藥和繃帶暫時纏住易真的傷口,但是一碰到對方的雙臂,他就要痛得發出狂叫,易真的雙臂軟如棉絮,裡麵充斥著碎儘的骨頭。

他再也下不去手了,容鴻雪咬緊了自己拳頭,死死地咬,甚至咬得皮開肉綻,咬出了血。這一刻,他已經下定了決心,如果易真死了,那麼這世上,也再沒有什麼值得他留戀的事情了。

“……啊,”前方傳來一聲輕輕的歎息,“你……哭了嗎?”

容鴻雪以為自己聽到了幻覺,他猛地抬頭,看見易真有氣無力地望著他,嘴角露出一絲孱弱的微笑。

“易真!”他簡直要喜極而泣,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你……你沒事,你沒事!我……你的傷口,疼不疼?我抱你,我這就抱你出去,我們回家啊,我抱你回家了……”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易真勉力問。

容鴻雪急忙回答:“天黑了!天已經黑了,星盜走了,他們抓了彆人,以為那個人是我。我一直在等塔塌下來,但是它過了好久才倒……”

他絮絮叨叨地說,再也不見往日的寡言少語,易真笑了笑,因為時間亂流的緣故,他和黎澤宇隻在這裡待了短短片刻,但是對於外界來說,已經過去了幾個小時。

易真凝視著年少的容鴻雪,他看得專注極了,就像要把他的輪廓牢牢刻在眼睛裡。

過了好一會,他才說:“我耳朵後麵……有一枚藥,是……救命的藥,你……把它喂給我……”

容鴻雪聽了,急忙輕輕探手去摸,果然在左耳後麵,摸到了一枚小小的蠟丸。他笑了起來,不疑有他,捏碎了之後,珍惜地喂給易真吃。

咽下去之後,易真的眼神亮了亮,他又說:“你背我,好不好?”

容鴻雪不由為難:“可是你的手……”

他一想到易真的雙臂,便不由痛徹心扉。

“我不痛,”易真彎起蒼白的嘴唇,“我吃了藥,馬上就會好了。你背我……好不好?”

麵對他的請求,容鴻雪從來就沒有說“不”的時候,他想了想,說:“也好,背著走穩當,你搭著我的肩膀,要是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說。”

易真笑了笑:“好。”

容鴻雪俯下身體,轉頭之前,他忽然看見易真的脖頸,那上麵的飾物此刻黯淡無光,再也不複之前的華彩,就像一排瞎掉的眼珠。

他還來不及細想,易真便挨了過去,他趕緊小心地把易真托到背上,然後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少年走得十分穩當,像是托著自己全部的世界。

走了幾步,容鴻雪感到易真的臉頰靠在他的頸側,如雪一樣冰冷,沒有絲毫溫度,他又想起方才看到的景象,心中隻覺得不祥,忍不住說:“易真,彆睡了,我們說說話,好嗎?”

易真遲緩地頓了頓,小聲說:“不行啊,我太累了,沒有說話的力氣啦……”

容鴻雪一下急了起來:“可是……不,你彆睡,易真,你現在睡著了不行,等回家,好嗎?回家我給你處理完傷口,你吃點藥再睡,好不好?”

易真微弱地出了口氣,說:“這樣吧,我用手拍拍你的肩膀……你說,我拍,可以麼?我實在是……太累了……”

退而求其次,容鴻雪也覺得可以,他果真感到易真在一下一下地,有規律地拍著他。他振奮精神,一鼓作氣,背著易真走出了礦坑。

風停日來了,夜空再次澄澈如洗,星河斑斕璀璨地倒懸在天幕上,混戰過後的城區寂靜無比,隻有漫天星光照耀著他們回家的路。

容鴻雪不由得高興了起來,他快活地說:“對了,我們的家因為是加固過的,現在還沒有倒得很厲害,你之前是不是上鎖了?當時所有人都在逃命,他們隻搶了沒來得及上鎖的房屋,我們最富裕,但是因為門窗都很結實,所以裡麵的東西都還好好的。”

易真沒有回答,隻是慢慢地拍著他。

容鴻雪又說:“易真,你看星星,今天晚上又有那麼多星星。其實你來的那天,我在夢裡見到了好寬好長的星河,我還沒看夠,就被你砸醒了。現在想想,其實那是真的啊,你就是我的星星,而且是最寶貴的那顆。”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會說話,不過,我會學的,他們說好男人就該會哄老……咳,哄你開心。以後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在一塊,我們還有好多事情可以做,好多風景可以看……一想到這裡,我就由衷地感到高興。”

“我一直記得你說的……你說我們都是這個世界的主人。其實那天在象塚附近的塔樓,我看了一本書,上麵說有一把寶劍的名字,叫做太阿,它是執王之劍,象征君主的權威……我當時就想,它可真適合你啊。再過幾年,我們去冒險,去遊曆的時候,假如我能找來這把劍,一定會把它送給你……”

他一步一步地走,絮絮不休地說。不知為何,他的聲音開始顫抖,眼眶也開始發紅。

容鴻雪嘶啞的問:“易真,你不會騙我,對不對?你說了欠我一個吻,說我們會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你說你不會言而無信,你說了,你都說了,對不對?”

前路緘默無聲,唯有星光那麼燦爛地揮灑下來,在地上拖出一道長長的,孤獨的影子。

“我們會去看更多的極光,還要去看其它星球的晴天和夕陽。你說過,緋色黃昏星係盛產奇妙的動物,戰爭天馬星係盛產好看的寶石,我們要遊遍那些地方……”

“……或者就找個僻靜的,風景優美的行星定居,隻有我和你,日升月落,朝夕相處。我們可以爭吵,會有摩擦,但是我們還是……還是深深愛著彼此……”

容鴻雪慢慢停下了腳步,淚水從他的眼眶裡湧出,他也未知未覺,隻是固執地看著前方那棟孤零零的木屋。

“易真,彆拍啦……我們到家了。”

“易真,我們到家了……你睡著了嗎,你抬頭……看一看啊,我們……我們到家了……”

他忽然就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一個字。

少年背著他的愛侶,孤立在無邊的黑暗中。

沒有星星了。

他永遠地失去了自己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