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布萊恩此前從未設想過這種進展,那是不可能的。
最開始他拿不準克裡斯的性格,賈斯汀又說克裡斯入獄是因為在自己母親的葬禮上襲擊了六個人,布萊恩便不可避免地做好了見麵時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準備。
結果克裡斯的攻擊性比他想象中要弱上不少。
僵持的這一小會功夫,布萊恩想了很多:
這一架究竟有沒有打的必要性?
一方麵取決於他自身的勝率,另一方麵,也要看打完之後會把克裡斯拉攏到自己這邊、還是推得更遠。
克裡斯攻擊性低,沉默寡言,但並不代表他軟弱和缺乏主見。
或許有人在他的成長過程中,教導過他如何為自己爭取應有的權力。
再加上高功能自閉症賦予患者的焦慮障礙、以及重複刻板的行為模式,布萊恩認為克裡斯認定了一件事後,應該很難被彆人說服並改變想法。
然而克裡斯卻說:打一架,誰贏了聽誰的。
有可能他對自己的身手非常有信心,完全沒考慮過失敗。
不過也說不定這句話就是單純的字麵意思:假如布萊恩贏了,他會強迫自己放棄原來的決定。
前者的心態比後者要強硬。如果克裡斯沒有把布萊恩放在眼裡,那麼這一架就得打,而且無論付出什麼代價布萊恩都必須贏,否則他就會在接下來的組隊行動中喪失話語權。
反之,如果是後者,這一架就沒必要打,布萊恩並不是個好勇鬥狠的人,文明人的世界有許多種交流方式。
但……他並不了解克裡斯。
兩人真正見麵後隻過了不到半天時間,有意義的交流不超過十句,布萊恩判斷不出克裡斯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隻能往壞的方麵去預設。
很麻煩。
布萊恩心想。
真的很麻煩,按理說他不該在開打之前假定自己會輸,問題是他沒法對克裡斯下殺手,而就對方這體格來說,若沒法一擊致命或令其失去戰鬥力,拖得越久,布萊恩越難以占據上風。
趨利避害的本能在腦內滴滴作響,但布萊恩沉默了一會後卻放下酒杯站起身說道:“行,打。”
他十分鐘以前還在昏昏欲睡,這會卻仿佛被一盆涼水從頭澆到腳,徹底清醒過來。
賈斯汀的合成音聽不出情緒地問:“你們真要這樣?出血了留下DNA會很難收拾。”
克裡斯:“不會。”
不知他是指不會出血,還是不會難收拾。
“家具壞了解釋了起來也很麻煩,歎氣,難過。”
賈斯汀說,“算了,我聽說好朋友早晚要打架的,晚打不如早打。”
哪怕神經已經繃緊了,布萊恩聽到這句話以後仍然忍不住笑了一下,說道:“沒錯,而且我會讓著克裡斯的。”
阿斯伯格綜合征患者抗拒眼神接觸。克裡斯始終垂頭不與布萊恩對視,凝視
著地板像個正在麵壁思過的小學生那樣很認真地說:“你不能讓著我,否則你有可能受傷。”
布萊恩:“我知道,那是句玩笑——你可以理解為我麵對你壓力很大,不得不口頭逞強放鬆一下。”
克裡斯似乎愣了一下:“……對不……”
道歉的話還沒說完,布萊恩垂在身側的手忽然毫無征兆地動了——他猛地把放在桌上還帶有熱氣的黑色金屬烤盤對著克裡斯的頭掀了過去!
“哇。”
賈斯汀驚訝的語氣詞遲來一步在客廳中響起。科技水平限製了AI合成語音的情緒表達,這句‘哇’在當下的場景中顯得尤其平板,莫名多了幾分嘲諷的感覺。
“咚!”
克裡斯沒想到布萊恩說動手就動手。
他隻來得及將小臂交叉擋在臉前麵,金屬盤重重撞在他的骨頭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布萊恩半點不浪費時間,也沒有開口廢話的打算。他早注意到,克裡斯腳下有一張橢圓形的毛絨地毯。趁著對手被烤盤遮住視線的時機,布萊恩半跪下來抓住地毯邊緣,往自己這邊用力一扯!
眼神中還帶著點茫然的克裡斯失去了平衡,維持著防禦的姿勢向後倒去。他中途反應過來,一隻手摸索著旁邊的支撐物想要阻止自己摔在地上,而布萊恩不給他站穩的機會,迅速且精準地打翻了立在沙發旁邊的晾衣架——這玩意還是布萊恩特地放在這的,因為他最近每天回房間後都癱在沙發上懶得動,希望能一抬手就把外套掛起來。
晾衣架上的牛仔外套被風吹得鼓起來,仿佛一麵淺藍色的風箏。
來不及起身了。克裡斯不再試圖抓握身旁的固定物。他仰麵倒地,蜷起上半身,讓後背的骨頭接觸地板,然後迅速地就地一滾躲開砸下來的晾衣架,動作靈活得與他的體格截然不相符。
旁邊是沙發。克裡斯滾到沙發後麵,借著椅背擋住自己,他的聽力很好,前方傳來布萊恩克製過的呼吸聲,對手在悄然靠近他。
——布萊恩不想與他硬碰硬,所以才不得不繞著圈子借助外力。
克裡斯清晰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正常情況下,他摔倒的那一刻,布萊恩本應該撲上來擴大優勢,可是對方猶豫了,因此打亂了攻擊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