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八十四條鹹魚(1 / 2)

她正想仔細將這張賣身契從頭至尾看一遍,沈丞相卻突然跳了起來,從她手中那一遝子賣身契中,獨獨搶走了這一張。

沈楚楚不解的抬起頭:“爹?”

沈丞相將那張紙攥成一團,手臂微微有些發顫:“楚楚啊,爹剛想起來刑部侍郎找爹還有些事情,待到爹處理完事情,再去看你。”

沈楚楚不為所動的看著沈丞相,要真是有事,他早就走了,便不會陪著她說這麼長時間的話。

她也不是傻子,沈丞相方才的動作實在太可疑了,如今又突然說自己有事要走,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表現,讓人很難不多想。

而且賀檸這名字,怎麼看著就那麼眼熟?

她到底是在哪裡見過這個名字?

撇開這張奇怪的賣身契不談,沈楚楚也不想和沈丞相繞彎子,她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丞相府,此行最大的目的便是要問清楚有關太後的事情。

若是讓沈丞相就這麼走了,萬一他因為這張賣身契,故意躲著她一日,她明日一走,往後想再單獨與沈丞相交談就難了。

“女兒不久之前,曾在慈寧宮無意間看到了爹爹少年模樣的畫像。”她開門見山,絲毫沒有給他逃避的餘地。

沈丞相起身的動作一頓,手指不自知的緊緊收縮著,將那攥成一團的賣身契,捏的嘩啦作響。

他這個下意識的動作,引起了沈楚楚的注意,她眯起眸子望著他手中的紙團,眼前突然閃過太後麵癱的臉龐。

是了,她知道賀檸這個名字為什麼這麼眼熟了。

那是太後在那副畫下的落款,她隻來得及匆匆一瞥,甚至都沒看清楚那落款的全貌,太後便神出鬼沒的站在她身後,開口說了話。

雖然沒看清楚全部的落款,但是賀檸兩個字,她算是在慌亂之中記了下來的。

沈楚楚緊緊的咬住下唇,如果那副畫是太後親筆所作,那落款賀檸兩字,莫非就是太後的名諱?

若是這般說來,這張賣身契,難道是太後的?

正當她失神之際,沈丞相長歎了一口氣:“她發覺你看到那副畫了嗎?”

沈楚楚聽出了他話語中的關心之意,她猶豫著搖了搖頭:“女兒不知她有未發覺,想來是沒有。”

太後若是知道她看了那副畫,還會讓她安然無恙的離開慈寧宮嗎?

“爹爹,女兒想知道,您和太後之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蹙起一雙罥煙眉,忍不住開口問道。

太後給沈丞相作畫,沈丞相手中又攥著太後的賣身契,這怎麼能不讓人好奇?

沈丞相十指攥緊又鬆開,半晌之後,才將手中團的皺皺巴巴的賣身契,放在了書桌上。

“這件事,太久遠了。你若是不提起,爹已經忘了。”他坐了回去,側過頭望著窗欞外的一株紅梅。

沈丞相給她講了一個故事,是一個很久遠的故事。

那是三十多年前,他還是弱冠之年,剛剛從五國遊學回來。

一回到丞相府,還未下馬,便有個書童跪在了地上,抱著他的小腿痛哭流涕。

他認出了那書童,是他曾經私塾先生的伴童,往日經常與私塾先生一起出入丞相府。

好不容易等到那書童止住了眼淚,他才知道書童嚎啕大哭的原因。

私塾先生於五年前被父親選中,做了他的教書先生。

當時先生那一屆鄉試的解元,雖還未等到三年一次的會試,不過先生滿腹經綸與才華,父親相信先生可以考中一甲進士及第,最起碼也要是個榜眼或是探花。

先生其實與他隻相差了六歲,但先生成親早,他初見先生時,先生隻有二十一歲,卻已經有個六歲的女兒。

他見過幾次先生的女兒,性子活潑開朗,小小年紀便有不凡的畫技,幾乎是將先生的才學繼承了八、九成。

他與先生朝夕相處了兩年的時間,他們兩人惺惺相惜,先生把他當做知己,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

後來先生不負眾望,在他和父親的支持下,順利的通過了禮部的會試,一舉考中了狀元。

先生入了翰林學府後,雖然忙碌起來,但隻要先生一有時間,保準會來丞相府與他對月暢飲。

又過了一年的時間,先生的官途順風順水,已經成為了太子少師,官從正二品。

那一年,他十八歲,已然到了該去遊學的年紀,隻好與先生告彆分離。

走之前父親讓他轉告先生,切記要與太子保持距離,太子性格軟弱膽小,若是走的近了,怕是要惹來殺身之禍。

當時他年紀輕輕,也沒將父親的忠告當做一回事,父親一直都是中立黨,從不參與奪嫡之爭,對於先生之事,未免管的有些太多了。

當晚先生與他暢飲酒水,對月作詩,好不快哉。但喝酒喝得多了,他便將父親讓轉告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

到他翌日離開晉國之後,他才想起此事,不過那時他已經到了藩國,再讓人回去送信,似乎有些多此一舉。

他嫌麻煩,還是沒讓人給先生送信。

本以為隻是件不足掛齒的小事,可他萬萬沒想到,兩年之後遊學回來,先生會因為涉嫌與太子謀逆造反,而被下旨滿門抄斬。

他帶著書童趕到了地牢外,卻被獄卒拒之門外。

那地牢中關押的都是死囚犯,即便他是當朝丞相之子,一樣沒權利進去。

後來他動用了自己的關係網,再加上父親暗中的幫助,他才得以在先生被處死之前,與先生見上一麵。

他備上了先生最愛喝的女兒紅,帶著滿腔的悔恨,見到了狼狽不堪、渾身是傷的先生。

先生說,這輩子最愧對的,便是他的小女兒。

先生還說,若是有來生,便再也不為官了。

三日之後,午時一刻,先生一家在菜市口被斬首示眾。

他日夜顛倒的飲酒,他知道先生是冤枉的,可他救不了先生,隻能用酒來麻痹自己。

渾渾噩噩的不知過了幾日,父親忍無可忍的用一巴掌打醒了他。

那一日,窗外淅淅瀝瀝的下著毛毛細雨,春日的溫風拂過麵頰,迎麵吹來了生命的氣息。

聽聞先生的屍首被拋擲於亂葬崗,他孤身一人,撐著一把竹骨傘,徒步去了城郊外的亂葬崗。

他聞到了屍首腐爛的味道,那一陣陣惡臭,熏得他險些將隔夜飯都嘔出來。

在那堆積如山的屍首中,一個纖細的身影,從那屍體中,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他看著那女孩,呆滯了半晌,才回過神來。

她是先生的小女兒,名叫賀林寶。

賀林寶是賀家唯一的幸存者,他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做,但他還是將她帶回了丞相府。

先生入仕為官後,將家人保護的很好,特彆是賀林寶,除了與他見過幾麵之外,她幾乎未在外人麵前露過麵。

為了掩蓋賀林寶的真實身份,他同時往丞相府買了一批仆人,將她夾雜在其中,名正言順的混進了丞相府內。

他為她改名為沈檸,但她死活不願意改掉自己的姓氏,他知道她是想守住心中最後一絲執念,最終還是向她妥協了。

賀檸喝的是假的鶴頂紅不錯,但那鶴頂紅隻是兌水稀釋了,雖說毒性因此而減弱了,卻也不代表她喝下去就一點事都沒有。

原本身體健康的女孩,臥病在床了將近兩載有餘,他悉心照料,用最昂貴的藥材吊著她一口氣,活生生的將她從黑白無常手中搶回了性命。

努力了兩三年,也隻是堪堪保住性命,她還是病懨懨的,身子更是落下了宿疾。

賀檸不像幼時那般活潑開朗了,她最多的時候,是趴在窗戶旁,對著窗外發呆。

為了讓她重燃活下去的希望,為了不讓她胡思亂想,他每日都會抽空陪她一同作畫,幫她找回興趣愛好,讓她對生活有些盼頭。

開始作畫的賀檸,似乎慢慢走出了陰影,與他說話的次數多了,偶爾還會對著他笑一笑。

這種日子,一直持續到父親身體出了問題,皇上也緊跟著駕崩,作為沈家的嫡長子,他不得不撐起沈家,替父親分擔。

入朝為官後,他變得忙碌起來,陪她的時間就變得少了。

父親的病情越發的嚴重,唯一的心願就是看他娶妻生子。

他將妻子的人選,定在了林家的二小姐身上,他不想突兀的上門提親,隻怕再驚擾了林二小姐。

所以他每日下朝之後,都會刻意去和林二小姐玩偶遇,林二小姐三五日會出門一次,大都是去些胭脂鋪之類的地方。

接觸了約莫有一個月左右,他們總共偶遇了七次。

最後一次,他準備跟林二小姐說一說自己想提親的事情,但剛一開口,便在胭脂鋪門外,撞見了出門來買石青顏料的賀檸。

賀檸看到他,並沒有跟他說話,隻是裝作不認識的樣子,轉身便離開了。

沒過幾日,他上門提親,才知林二小姐幾日前參加選秀,剛剛被新帝選中了。

而後更讓他驚愕的消息傳來,賀檸私下找到林二小姐,說自己是丞相府送給林二小姐的陪嫁禮物。

林二小姐日日與他偶遇,自然是知曉他的心意,若非是被新帝選中,她也是願意出嫁做他的夫人。

不知抱著何種心態,林二小姐收下了賀檸,並讓賀檸以陪嫁滕女的身份入宮。

他知道此事之時,賀檸已經與林二小姐一同入宮,他再想去阻攔,卻為時已晚。

賀檸入宮,令他生出了不好的預感,他怕賀檸是想報複新帝。

當初賀家被滿門抄斬,全是拜新帝所賜,新帝為了登上皇位,故意設計了太子,給太子腦袋上扣下了造反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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