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國擅蠱擅毒,其實這解藥便是太後不給,臨妃自己也可以配置出來,隻不過煉製解藥需要不少時間,就怕沈楚楚熬不下來。
若不到走投無路之時,他們決不會動用這種下下策。
姬鈺神情冷漠:“這是最後一遍問你,解藥在哪?”
太後隻垂著頭,沉默不語,就是不答姬鈺的問題。
姬鈺斂住眸光,雙臂蓄力,將那長劍高高舉起,鋒刃的劍尖朝著沈丞相的腦袋刺去。
就在劍尖沒入頭皮的一瞬間,太後略顯滄桑的聲音響起:“解藥在哀家腰間的錦囊中。”
姬鈺頓住動作,對著下屬揮了揮手,示意去將太後的錦囊取來。
錦囊裡裝著一隻瓷白的小玉瓶,他伸手倒了倒,一顆渾圓的紅色藥丸從瓶口中滾了出來。
姬鈺握住這紅藥丸,眉骨微動,抬眸斜睨一眼臨妃。
臨妃接到示意,輕拍兩下沈楚楚的手臂,當做是安撫,而後慢吞吞的走向太後。
他走到半路上,驀地頓住腳步,從衣袖中掏出一條乾淨的手帕,彎下腰順帶手拎起了一隻大耗子。
臨妃略顯嫌棄的用手帕捏住耗子的尾巴,立在了太後身前,不緊不慢的將耗子扔進了太後的腿上。
原本麵色煞白的太後,在接觸到那大黑耗子的一刹那,下意識的渾身抽搐著躍了起來。
可太後的腳上捆了繩子,這一躍不光沒蹦起來,還重重的摔倒在了滿是汙血的泥土中。
耗子受了驚嚇,從她的手背上疾跑過去,她崩潰的尖叫著,花容失色的將頭埋進脖子裡,瑟瑟發抖的蜷縮成一團。
臨妃見差不多了,便用腳尖挑起了太後的下頜,雙眸似笑非笑的凝視著她:“錦囊裡的是解藥嗎?”
太後脫口而出:“不是。”
剛一說罷,太後便愣在了那裡,麵色驚愕的張開了泛白的嘴唇。
臨妃挑了挑眉:“那解藥在哪裡?”
太後眸色痛苦,像是被束縛進蠶蛹之中,嘴巴根本不受自己控製:“在……在姬七手中……”
“姬七人呢?”他的目光逐漸冷漠。
死寂的空氣中,傳來姬七笑意冉冉的聲音:“我在這裡。”
臨妃循著聲音望去,隻見姬七立在亂葬崗的石碑上,而他身後跟著姬六,以及眾多姬家死士。
死士手中人人持著弓箭,而那箭尖無一例外的都指向了姬鈺。
臨妃瞥了一眼姬鈺,攤開手聳了聳肩:“看來你要成篩子了。”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加掩飾的幸災樂禍,聽得姬鈺直冒火。
姬鈺懶得搭理臨妃,將眸光轉向姬七背後的姬六。
姬六黑黝黝的臉上,滿是對他的失望之色,姬鈺抿住薄唇,側過臉去,不敢再與姬六對視。
雖說姬旦待他不怎麼樣,但姬六對他卻是挖心掏肺的好。
姬旦被他親手斬殺,將軍府所有婦孺男丁都要秋後問斬,而姬六他娘因為抵不住酷刑,當場撒手人寰。
從位高權重的大將軍,到跌落進塵埃之中成為死囚犯,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因為他的私心。
他甚至都沒有資格,跟姬六說一聲抱歉。
姬七笑眯眯的從懷裡掏出一隻瓷瓶:“想要解藥嗎?”
姬鈺垂下眸子:“你想要什麼?”
姬七麵上的笑意頓住,不緊不慢的挑起眉頭:“我要你的命。”
雖然姬七已經儘力讓自己看起來雲淡風輕,但說這話時,還是忍不住帶上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這一手好牌,讓姬鈺打了個稀巴爛。
明明父親都拿到了退位詔書,隻要殺了司馬致,往後這司馬家的江山,便要易主了。
父親都允諾他,待到奪下皇位,屆時登位過一過癮,就將皇位傳給他。
就差那麼一點點!都怪姬鈺這個蠢貨!
姬鈺沉默片刻,將長劍架在了自己的脖頸上,斜睨一眼臨妃:“解藥給他。”
看見他作出自刎的姿勢,姬七忍不住仰天大笑:“你和她是親兄妹,便是到死都不能同穴,你可真真是癡情!”
姬鈺顯然不想聽姬七廢話,他漸漸失去耐心:“解藥給他。”
姬七趾高氣揚的抬起下巴,嗓音中略帶得意:“如今是你在求我,這是你求人的態度?”
“你想怎樣?”姬鈺皺起眉頭。
“跪下。”
姬七脫口而出:“給我跪下。”
他的話音一落,姬六便抓住了他的手臂,冷著臉道:“我允許你殺了他,但你不能折辱他。”
姬七一把甩開姬六的手,嗤笑一聲:“你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不過是個妾生的庶子罷了,我如何待他,用得著你來置喙?”
姬六攥緊了拳頭,嗓音微微顫抖,似乎是用了極大的忍耐力,又將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你不能折辱他。”
“若是我偏要折辱他呢?”姬七眯起眸子,麵帶不屑的問道。
沒有人回答姬七的話,空氣寂靜了一瞬,緊接著亂葬崗中響起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嚎。
姬六麵不改色的將匕首從姬七的腰間抽出,他就著姬七的衣袖,擦拭了兩下沾滿鮮血的匕首,低聲喃喃道:“都說了不行,怎麼就聽不懂呢?”
他們都是行軍打仗之人,出手便是要人性命,從不拖泥帶水。
姬六那一刀看似刺入了姬七的後腰,好像不算致命之傷,實則那處是腎臟與肝臟的連接之處。
這一刀捅下去,直接刺穿了肝臟,不過片刻姬七便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亡,想救都救不回來。
姬七緩緩倒在血泊之中,他隻能無力的抽搐著身子,麵色痛苦且猙獰的感受生命在一點點的流逝。
他伸出手試圖去堵那傷口,但根本於事無補,匕首刺穿了他的肝動脈,止不住的鮮血爭先搶後的從後腰處湧出來。
聽到姬七倒氣的聲音,姬鈺緊皺眉頭,冷聲道:“解藥在哪?”
這句話顯然是在問姬六,姬七已經喪失了意識,更不要提讓姬七開口說話了。
姬六擦拭匕首的動作一頓,眸底閃過一絲悲涼。
事到如今,八郎還是如此冥頑不化,他們八、九年的兄弟情義,竟然比不過一個女子的性命重要。
真真是可笑至極!
姬六做著最後的掙紮:“若是我不給你解藥,你該如何?”
姬鈺沉默一陣,緩緩抬起頭,神色認真的看著他:“我願一死,隻求你將解藥給我。”
兩人對視良久,姬六搖了搖頭:“你該死,她更該死!”
若不是因為她,他們兄弟也不會反目成仇。
因為姬六這一句話,氣氛又變得劍拔弩張起來,姬鈺剛要張嘴,沈楚楚便搶先開了口:“姬鈺,算了。”
她的聲音中充滿了疲憊,雖然她看不見剛剛都發生了什麼,可單是聽到他們的對話,她也清楚姬六不會將解藥交出來。
這樣繼續下去,隻會讓她對姬鈺更加愧疚。
姬鈺為了她,已經失去的夠多了。
沈楚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略顯苦澀的笑意:“陪我一起去涼國,好嗎?”
姬鈺怔怔的看著她,胸腔裡像是堵了什麼東西似的,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
他自然願意,可他不敢將所有希望都賭在妲殊身上。
因為如果賭輸了,他就輸掉了自己的全世界。
姬鈺朝著臨妃的方向瞥了一眼,臨妃一下便明白了姬鈺的意思。
他緩緩朝著姬六的方向走去,唇邊帶著散漫的笑意:“讓他們把弓箭扔掉。”
姬六微微一怔,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自己便不受控製的張開了嘴:“扔掉弓箭。”
姬家的死士們按照命令,先後將弓箭扔到一旁去,一時間那弓箭堆得像是小山似的。
臨妃滿意的點點頭,他本來還不確定能不能操控住姬六,現在試一試,效果倒是不錯。
他不緊不慢的走到離姬六隻剩幾米的地方,停住了腳步:“解藥扔給我。”
姬六攥緊了雙掌,想要抵禦臨妃的命令,可是不管他怎麼努力,都沒有一絲一毫的用處。
他蹲下了身子,從已經涼掉的姬七手中,奪過了那隻小瓷瓶,扔給了臨妃。
臨妃打開瓷瓶,輕輕一嗅:“應該是真的,待我回去再檢查一番。”
姬鈺聽到此言,心中總算是鬆了口氣。
“既然拿到手了,便啟程吧。”臨妃收起來瓷瓶,長長吐出一口氣:“又臟又臭的,簡直難聞死了……”
說話間,原本寂靜如墳的空氣中,響起了‘嗒嗒’的馬蹄聲,不遠處揚起一片灰沉沉的塵霧,令人分辨不出來者是何人。
不過是眨眼間的功夫,便有一匹栗色的汗血馬衝進了眾人的視線中,怒氣衝天的男聲驟然響起:“你想帶她去哪?!”
塵霧褪去,眾人這才看清楚,馬背上端坐著兩個人,一個是司馬致,另一個則是沈丞相。
太後瞳色一緊,胸口一窒,原來方才那人根本就不是沈韶華!
她來不及氣悶,不動聲色的朝著身後那把匕首處拱去,那是剛剛姬鈺當做飛刀扔過來,用來割掉蒙在她眼前黑布的匕首。
因為司馬致的到來,眾人都將目光集中在他身上,根本就沒人注意到太後的小動作。
那把匕首削鐵如泥,不過是割掉捆住她手腳的繩子,簡直再容易不過了。
太後跪坐在地上,先將手腕上的粗麻繩割斷後,就著手將綁在小腿上的繩子也一同割了下來。
趁著沒有人注意到她,她手持匕首,從後頭悄無聲息的繞了過去。
待到眾人發現太後之時,那把泛著寒光的匕首,已經抵在了沈楚楚的咽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