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鳳蘭趕緊說道，“明山, 這錢可不少了, 你現在還上著學, 就是把錢存到折子裡，那放在學校宿舍也不安全啊，也不能時刻隨身帶著吧，要不這樣，你把折子給我，媽替你保管，你放心，我不會動上麵的一分錢！”
說完拍了拍胸脯, 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
趙明山衝她笑了笑, 一口回絕，“不行。”
聽到兒子的話，徐鳳蘭不高興了，她提高嗓門大聲說道，“為啥呀？你擔心媽花你的錢？不是我自誇, 廠裡幾千號人, 能趕上我這麼會過日子的可不多！”
她的確很會過日子，以前收入低人口多, 一天三頓幾乎都是鹹菜饅頭和稀粥, 即便現在家裡條件好了，還是和以前一樣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早上飯和以前一樣, 中午和晚上最多加上一盤素菜，這麼吃當然也能填飽肚子，但油水實在是太少了，先不說趙明利等幾個正在長身體，需要吃點好的，徐鳳蘭和趙萬東身體也沒那麼好，也需要多吃些營養價值高的食物。
趙明山說道，“媽，你知道為什麼我不把錢交給你嗎？”
徐鳳蘭問道，“為什麼？”
趙明山又衝她笑笑，說道，“就是因為你太會過日子了，我要是把錢給了你，家裡就吃不上肉，吃不上雞蛋，也吃不上水果了！”
徐鳳蘭著急的喊道，“我嘴不饞，可以不吃！”
不知何時，趙明利趙明香趙明紅趙明海從裡屋走出來了。
這房子隔音不好，徐鳳蘭的聲音又那麼大，想聽不到都不可能。
徐鳳蘭立即斥責道，“一個個的討債鬼，都杵在這裡乾什麼，作業都寫完了嗎？”
為首的趙明利抬起頭，瞅了一眼母親的怒容，小聲說道，“媽，我嘴饞，我要吃！”
趙明香也立即跟著說道，“媽，我也嘴饞，我要吃！”
趙明紅和趙明海也說了同樣的話。
徐鳳蘭看著站成一排的四個倒黴孩子，氣不打一處來，她四下裡看了看，還沒找到趁手的工具打人，人都已經不見了。
趙萬東緊緊拉住她的手，十分真誠的說道，“鳳蘭，不光孩子們，其實我也嘴饞，我也想吃肉！”
徐鳳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趙萬東心裡有些話很早就想說了，這次沒有退縮，而是正色說道，“鳳蘭，我知道前些年我不在家，你的日子過得苦，但是苦日子已經過去了，我都回來兩年了，咱倆的工資加起來也有一百塊了，廠裡和咱們收入差不多的人家有的是，你去看看人家怎麼過日子了嗎？”
徐鳳蘭聽到這話更不高興了，她早就習慣了在家裡一言堂，半點不容彆人質疑，氣呼呼的指著丈夫說道，“是嗎，彆人家的日子過得好，那你去跟彆人過吧！”
趙萬東歎了口氣，指著院子裡春天才載的一顆石榴樹說道，“鳳蘭啊，這人和樹苗一樣，要想長得好長得強壯，必須多澆水多施肥，你要是心疼水心疼肥料，他肯定長不好，幾個孩子都在長身體，咱們歲數也不小了，成天鹹菜蘿卜稀飯哪裡行，就應當吃點好的！會過日子可不是隻會攢錢，你攢錢再多，孩子沒有養好，那要錢有什麼用啊？你看看明海，都瘦成什麼樣兒了？”
趙明海是個倒黴的娃娃，彆人家最小的孩子都能得到更多寵愛，他卻是爹不在娘不疼，從小就特彆瘦，最近一年開始抽條長個子了，看上去更像個竹竿了。
徐鳳蘭承認丈夫說得是實話，也有些道理，但保持了幾秒鐘的理智之後，她不知為何，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公婆和小姑子，立即就覺得丈夫的話特彆刺耳了。
她的聲音不大，卻充滿怒氣，“趙萬東！我知道你是大少爺，你是享過福的人，你吃不慣鹹菜蘿卜，你以前頓頓吃得都是大魚大肉，但是那種好日子你再也彆想了！苦日子過去了就不能提了？你前幾年不在，你知道你爹媽和你那好妹妹是怎麼欺負我的嗎？我的日子過得那麼難了，老不要臉的還上門要東西，不給就不走！”
趙萬東沉默了數秒，低下頭說道，“鳳蘭，我知道我欠你的情這輩子也還不完，但是，咱們得往前看，你看看孩子們都大了，明山還那麼爭氣考上了大學，老二沒準兒今年也能考上呢，咱們家的日子越過越好，你就彆那麼緊張了，你手裡有兩千多塊存款，咱們廠子正紅火，每個月工資都少不了，你還擔心啥？”
徐鳳蘭也不知道自己擔心啥，反正就是覺得不抓住更多的錢心裡難受，特彆是明知道大兒子手裡有那麼多錢，三四千呢，能給她一半也行啊，加上她手頭上的，存款就有四千多了，那就比大姐徐鳳花家的存款還要多了。
她是個要強的人，這些年日子一直過得不如姐姐，心裡也憋著氣。
此刻，徐鳳蘭聽到丈夫的貼心話，心裡卻覺得更委屈了，這些年她為這個家付出了多少，又吃了多少苦頭，恐怕沒有人能夠真正理解和明白。
她看了一眼仍不肯鬆口的大兒子，忽然就抹開眼淚了。
其實，早在幾年前，趙明山剛參加工作的那會兒，臨發第一個月工資之前，他本來的打算是自己留一半給家裡一半，但徐鳳蘭提前在兒子麵前哭了一場，說家裡用錢的地方太多，月月捉襟見肘，把她愁得不行。
於是，隔了兩天，趙明山發了工資，隻給自己留了五塊錢，其餘都主動上交了。
但這次徐鳳蘭的目的沒有達到，趙明山皺著眉頭看了看母親，說道，“媽，你什麼時候休班？”
徐鳳蘭抬起頭，沒好氣的回答，“為了多掙點錢，我恨不得天天加班！後天也不休了，兒子不給錢，我自己掙！”
趙明山很無奈的笑了笑，說道，“媽，後天你要是休班的話，我帶你和出去逛逛吧，給你買幾件新衣服，好不好？”
徐鳳蘭覺得自己不用穿好衣服，她擦了擦淚，說道，“媽成天在車間上班，穿那麼好乾什麼？還不如折成錢給我！”
趙明山不答應，他說道，“媽，你想要吃得用的穿的，我都可以給你買，但要錢不行。”說完轉身就回廂屋了。
徐鳳蘭氣得不行，卻也無可奈何。
趙萬東給她拿了毛巾，倒了一碗熱水，說道，“鳳蘭，咱們歲數都不小了，不要動不動就置氣，你好好想想，這家屬院裡，誰家的孩子能比上咱們明山？他從小又聰明又懂事兒，三四歲就幫著咱們乾活，現在又考上了北大，還會自己掙錢，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他都這麼大的人了，手裡不得有點錢啊？”
徐鳳蘭擦乾淨淚喝了半碗水，哼了一聲說道，“我是真的要他的錢嗎？我給他存著，他要是都亂花了怎麼辦？”
趙萬東笑了笑，反問道，“鳳蘭，你手裡的錢，有兩千都是明山交給你的，倘若明山再把這三四千交給你，等他成家的時候，你能一分不留的拿出來嗎？”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了！家裡不是隻有趙明山一個孩子，下麵還有四個小的呢，他們不見得有哥哥能乾，要是把錢都花出去了，以後需要錢怎麼辦？
徐鳳蘭心裡是這麼想的，卻彆彆扭扭的點了點頭。
趙萬東笑了笑，說道，“鳳蘭，我知道你心裡怎麼想的，不過，你以後啊，還是彆惦記明山的錢了，這樣會傷孩子的心，你是不是忘了，明山找了個好對象，他再有三年就大學畢業了，你覺得，咱們現在這個家，能住的開嗎？到時候明山安家立戶過日子，沒錢能行嗎？”
徐鳳蘭撅著嘴不說話了。
趙萬東見她聽進去了，又苦口婆心的說道，”鳳蘭，我還有一句話要跟你說，你這次鬨了一回也就算了，要是下回還這麼樣，孩子們都大了，要是因此隔了心，你說劃算不劃算？“
徐鳳蘭一愣，說道，“萬東，難道你不覺得，明山現在就挺防著咱們的？你忘了，以前他隻給自己留五塊錢，認識了肖姍之後，就知道留一半錢了，現在更是一分也不給了，這肯定是她躥騰的！”
趙萬東歎了口氣，說道，“鳳蘭，這話你可說錯了，缺什麼重視什麼，你缺錢所以把錢看得重，肖姍那姑娘什麼出身？人家才不會這麼做呢，你好好想想，她第一次去廠裡給咱們送了什麼？一件羊毛裡子的軍大衣，那衣裳要是拿到市麵上賣，五十塊都打不住！”
徐鳳蘭撅著嘴不說話了，她站起來說道，“我去跟兒子說句話！”
趙明山沒在屋裡，為了明天和肖姍穿一個顏色的襯衫，他正在院子裡洗衣服。
徐鳳蘭盯著盆裡的新衣服看了兩眼，說道，“明山，媽的衣服都是舊的，偶爾串個門讓人家笑話，我後天休班，你陪我去商場買件衣服吧！”
趙明山笑了笑，說道，“好。”
其實大熱天看電影體驗並不算好，雖然裡麵有風扇，但環境是密閉的，人又特彆多，倆人看完電影從裡麵出來的時候，額頭都出了一層細汗。
趙明山站在買雪糕的小攤子前，笑著問道，“姍姍，你今天想吃什麼口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