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後,初六的早上,一輛汽車再次來到了南麓彆墅。
馮家長女馮令儀和五姑奶奶馮令蕙到了。姐妹兩人從車裡下來。
馮令美還沒回上海,這幾日一直伴著父親住在這裡,迎了出來。
“八妹,爹在屋裡嗎?”
馮令儀看了眼前頭,問道。
“一早出去散步,剛回來沒多久,應該在書房。”
馮令儀頷首,朝裡走去。
馮媽帶著幾個傭人,早也聞聲而動,從五姑奶奶的手裡接過一隻保溫食盒。
“五姐,帶了什麼過來?”馮令美問。
“還有什麼?燉給小九的補身湯,加了點波斯來的藏紅花,補氣之餘,說能化瘀。”
馮令美領了兩個姐姐進去,掩嘴笑:“小九這幾天,怕是鼻血都要被你們補出來了。剛昨天早上六姐走了,晚上三姐又來,盯著他喝了半鍋子的人參老母雞湯,三姐一走,他立馬跑去挖出來吐了。”
“我這個湯對他身體頂好,還是我親手燉的。他要敢趁我走了挖出來吐掉,我非扭掉他耳朵不可。”
姐妹幾人說著進去了,馮令儀有事,直接去找父親,五姑奶奶去看弟弟。馮媽提了雞湯跟在一旁,說,小少爺這幾日很乖,也是行動不便的緣故,一直在屋裡,不是叫老閆過來下象棋,就是悶頭睡大覺。
“老閆輸了兩個月的薪資了,哭著臉說不和少爺下了,少爺不肯,非要他下,說沒和他下什麼西洋象棋就已經是體諒他了,讓他預支下個月的薪資去。老閆苦惱得很,說想起來鄉下家裡的豬圈,年前就破了個洞,還沒修好,早上天沒亮請假回了。”
馮令蕙哧地一笑:“這壞小子,最記仇了。”
又扭臉對妹妹說:“老閆老實是老實——未免也太老實了。爹讓他記,隨便記幾下也就好了,會少他一根汗毛不成?誰像他,一筆都不落!也虧的他認字不多,這要是從前再多念過幾本之乎者也,怕不是連過去朝廷裡的起居郎也要甘拜下風了。”語氣裡,隱隱帶了點抱怨。
馮令美笑著說:“也不能全怪老閆,是爹的事。醫生早上剛過來給小九換過藥,應該醒著。”
姐妹兩人到了馮恪之的房間門前,推開,見馮恪之側在床上,一動不動,好似睡著了。
馮令蕙輕手輕腳地來到弟弟的床前,俯身湊過去,看了他一眼,見他兩排睫毛在顫動著,立刻伸手,扭住他耳朵:“乾什麼?五姐特意過來看你,你給我假裝睡覺?”
馮恪之隻好睜開眼睛,慢吞吞地坐了起來,胡亂抓了把淩亂的頭發,乾笑說:“五姐,你來乾什麼?”
“乾什麼,還不是看你!”
馮令蕙前兩天家裡事多,分不開身,這會兒端詳著幾天沒見的弟弟。
他原本漂亮的一側臉頰之上,那道被鞭抽出來的傷痕雖然已經結疤了,但疤痕看著,倒比前兩幾天還要惹眼。忍不住又埋怨:“爹怎麼搞的,也太狠心了。打身上也就算了,連臉都下得手去!這萬一日後留了傷疤可怎麼辦?不行,我回去了得趕緊找人問問,有沒什麼能消疤的好藥。”
馮令美說:“四姐已經送來了,是從前宮裡的老方子。四姐說家裡以前有人用過的,效果很好,抹了,過些天就全看不見了。五姐你不用找了。”
馮令蕙這才放下了心。又目檢弟弟脖子上的那道傷痕,見一直延伸到衣領裡去,也不知後背傷情怎麼樣了,伸手去解他扣子,要脫他衣服。
馮恪之哎呦一聲,抬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衣領,拚命往後抻脖子:“五姐,我沒事了,彆動手動腳。”
馮令蕙一愣,忽然回過神,弟弟大了,不肯隨意再在自己麵前露身體,好笑又好氣,說:“行了,當我沒見過嗎?不讓我脫,那就自己轉過去,給我瞧瞧你的傷。”
一個姐姐過來,自己就要撩一回衣服。
馮恪之無可奈何,慢吞吞地轉身,勉強撩起些衣服後擺。
馮令蕙望著弟弟背部那一道道縱橫交錯的鞭撻過後留下的傷疤,肉疼萬分,嘴裡不斷地發出表示著心疼和不滿的嘖嘖之聲:“雖說小九有錯,但爹就這麼一個兒子,這是要往死裡打啊?幸好那天孟小姐還沒走,攔了一下,要不然,等我們趕到,小九都不知道成什麼樣了!”
馮恪之忽然聽到五姐的嘴裡冒出那個人,頓時想起那天當著她麵,自己被父親鞭打的狼狽情景。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一個禮拜了,但現在想起,心口突然還是一陣火燒之感。
背上的傷口,也仿佛突然間變得更加刺痛,幾乎無法忍受了。
他又想起三天前,她被奚家那個大不了自己多少的表叔給接走坐進車裡的一幕。
不用問也看得出來,兩人關係很是不錯。
對著奚鬆舟,一張臉更是笑得比太陽花還要燦爛。
“五姐你好了沒?”
馮恪之忽然心情惡劣,一把放下衣服,轉過身,卻因為動作過大,不小心扯動肩膀上的傷處,一陣疼痛傳來,嘴裡嘶了一聲。
“哎,你輕點!這麼大的人了,一點都沒個輕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