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1 / 2)

海上華亭 蓬萊客 12476 字 3個月前

因不早了, 老太太又是遠路而來,何方則和馮令美與母親再敘幾句, 就將她送到房裡。

傭人早已將房間整理好了, 鋪了新的鋪蓋。馮令美摸了摸被子,轉身對何母笑說:“娘,你累了吧?房間邊上就是洗臉洗手的地方, 你休息,養好精神。難得你來上海一趟,明天我陪娘出去轉轉。”

“我年紀大了, 也轉不動。過來看看你們就成,不用麻煩那麼多。”

何母笑著搖頭,催他倆也去休息,何方則和馮令美就出去了,順帶關上門。

兩人沿著走廊並肩走了一段路,到了樓梯口,不約而同地回頭看了眼身後, 各自停下了腳步。

起先都沒說話。

“謝謝你了。”

片刻後,何方則低聲說。

“我沒想到我娘會突然過來。謝謝你, 幫我招待她……”

他看著馮令美, 眼神裡滿是感激之色,語氣誠摯。

馮令美的臉上, 早不見了剛才對著何母時的笑容, 看都沒看他一眼,淡淡地說:“你謝錯了人!我也是晚上剛回來的, 比你早不了多久!你該謝的人是蘭亭。這一天都是她陪的你母親。”

“那下次我再好好謝謝九弟妹……”

他頓了一下,改口,“感謝蘭亭。”

馮令美神色冷漠。

何方則沉默了片刻。

“那……我先走了?我娘麻煩你了,我明天會早些過來……”

馮令美依然冷漠。

何方則低下頭,正要下樓去,就在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道開門聲。

兩人齊齊倏然回頭。

何母出現在了門口,微笑道:“方則,娘這回過來,老家族人還托了我些事,叫我和你商量。娘也不累,睡不著,要是方便,你現在就過來聽聽?”

何方則看了眼馮令美。

馮令美立刻說:“去吧。老家的事要緊。”

何方則轉身,走了回來。

何母笑道:“阿美,你要是不嫌沒意思,你也來聽聽?”

馮令美急忙擺手:“娘,你和方則慢慢說吧。我外頭回來,先去洗個澡。我回房了。”

何母和何方則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裡,進了屋。

“娘,老家有什麼事?”何方則關了門,問道。

“什麼事?你還有臉問我?”

門一關,何母的臉色就變了,怒目望著兒子。

何方則一愣。

“我問你,你的名字,什麼意思?”

何方則遲疑著說:“‘豈弟君子,四方為則。’祖父給我起的……”

他的祖父是老秀才。

“虧你還記得!”

何母壓咬牙切齒,從自己那個放在桌上的解開的包袱裡拿起一隻新鞋,鞋底朝著兒子的頭,狠狠抽了過來。

何方則一時被打懵,低聲說:“娘,你怎麼了?突然打我?”

“我不打你,難道疼你?我怎麼生了你這麼一個不仁不義、寡廉鮮恥、沒有良心的東西!”

何方則困惑,抓住那隻又要朝著自己臉拍下來的鞋底:“娘,我到底怎麼了?你先說清楚!”

何母怒道:“你對不起阿美!你是不是嫌她沒生孩子,在外頭養了彆的女人了?你們早就分居了!是不是還要離婚?要不是有人告訴我,我到現在還會被你蒙在鼓裡!”

何方則愣了,抓著鞋底的那隻手,慢慢地放了下來。

“以前就不用說了,四節年次,她哪裡沒有記得我!去年底,你這個做兒子的都沒給我來什麼信,她還叫人給我送來了好些東西!這麼好的兒媳婦!你這沒良心的狗東西!是不是覺著自己現在當了官,了不起了,就喜新厭舊做起陳世美了?你也不想想,當初你是怎麼瘌□□吃到天鵝肉的?她那樣的出身,自己看上了你,願意嫁給你,是你修來的八輩子福氣!這才幾年,你就敢這麼對她!虧她今天還沒事一樣,對我這麼親熱!我這一張老臉,簡直沒地方擱了!”

何母眼眶隱隱泛紅,聲音顫抖。

“阿美這麼好的兒媳婦!我告訴你,除非我死了!否則,我寧可老何家斷子絕孫,也絕不容許你做出這樣忘恩負義不要臉的事!”

何方則低聲說:“娘,我沒有彆的女人。你彆生氣了。”

何母一怔:“那為什麼到處都說你們分居要離婚了?”

何方則遲疑間,沒有說話。

“好啊!你還在騙我!沒有彆的女人,好好的夫妻,平白無故被人傳成這樣?”

“你以為我眼睛瞎了,剛才看不出來你們不說話了?你敢說,你們現在還好?”

何方則沉默。

何母再次大怒,又攥起那隻先前在家裡做給兒子的納了十幾層厚的如同木底的鞋,朝著何方則的頭臉,劈劈啪啪,毫不留情,狠狠地打了下來。

何方則站著,一動不動。

身後的那扇門,突然被人推開,馮令美奔了進來,將何方則一把拉到自己身後,抓住了何母的手。

“娘!你乾什麼?”

何母氣極,拭淚。

“阿美!你來的正好!我兒子對不起你,在外頭有了彆的女人,我打死他,給你出氣!”

馮令美瞥了眼何方則被鞋底抽得已經紅腫的額角。

“娘,你誤會了!他沒有做對不起我的事!我們好的!就是我太忙了,他也忙,平時不大被人看到一起,加上我脾氣不好,得罪了不少小人,這才被人編造流言中傷。怪我不防小人。你千萬不要相信,白白氣壞了身子。”

何方則抬眼望著她,一動不動。

何母望了眼兒子,又望向馮令美,遲疑了下:“真的?”

“是,我和方則真的沒事,我們好著呢。你誤會了。”

馮令美臉上帶笑,拿開了何母手裡的那隻鞋,扶她坐到床邊,替她鋪開鋪蓋。

“娘你冤枉了方則,打錯了人。趕緊消消氣,早些休息吧。”

她轉過頭,看了何方則一眼。

何方則慢慢地走了過來:“娘,你睡吧。”

他扶著顯然還有點沒回過神的母親,讓她躺了下去。

安頓好了何母,馮令美和何方則再次一道從房間裡退了出來,走到剛才那個地方,馮令美頭也沒回,隻壓低聲說:“你娘在,你晚上回來,睡這裡!”

何方則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從前自己也住過的那個房間的門後,略一停頓,腳步不由自主,跟了上去。

進了房間,馮令美自顧先去洗澡,裹緊睡衣出來,上床躺了下去。

何方則低聲說:“剛才我聽我娘我說,去年底你還叫人給她送去了很多東西……”

“誰對我好,我就對誰好。就這麼簡單,和你無關!”

馮令美冷冷地說,在床上轉了個身,背對著他。

何方則在床前默默站了片刻,轉身進了浴室,洗了個澡,穿回自己原來的衣服,出來,看了眼床上那抹仿佛已經睡了過去的纖影,仰麵躺到了床前的那片地板之上,以臂為枕。

過了一會兒,“噗”的一聲,一個枕頭從床上砸了下來,砸到了他的臉上。

馮令美坐起來關了燈,再次躺了下去。

黑暗中,何方則將枕壓在臉上,嗅著鼻息裡充盈的隱隱一縷猶如殘留於她發絲的香氣,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

“跳舞該穿得漂亮些。”

孟蘭亭拖著馮恪之的手回了房間,走進衣帽間,打開衣櫃,幫他挑了一套衣服出來,自己又對著懸掛的一溜洋裝,開始翻找。

白嫩的纖指,撥過一隻隻掛著衣裳的白銅衣架。架子相互磕碰,發出一陣悅耳的金屬碰撞之聲。

馮恪之斜斜地背靠在衣櫃的門邊,望著她認真挑選裙子的身影。

“怎麼突然就想跳舞了?”

他的唇邊含著淺淺笑意,湊過去些,低低地問。

“那天你不是說教我嗎?當時不想跳,現在想了。”

她終於選了一條裙子,和他那套衣裳並列著對比了下,仰起臉。

“這樣就很配。我要換了,你也快點穿。沒穿好前,不許偷看!”

她把他的衣服掛到了他的胳膊上,推著顯然還不大願意出去的馮恪之,將他強行推出了衣帽間。

馮恪之站在衣帽間外,看著那扇被她閉合了的門,搖了搖頭,換上了她給自己挑的那套衣裳。

她遲遲不出,他選好唱片,百無聊賴,就坐在床邊等她。

衣帽間的門終於被打開了。

孟蘭亭出現在了門口。

她的身上,穿了條純白色的軟緞V領無袖雞尾酒裙。領子和用碎鑽扣束起的肩帶,恰到好處地露出了她精致的鎖骨和圓滑的香肩。用蕾絲收邊的領口,貼在肌膚之上,惹人無限的遐想。

她的腰間垂了一隻真絲蝴蝶結,就仿佛飛來一隻蝴蝶,落在了她的纖腰之上。裙的長度在膝下,打了細細的百褶,腳上是雙淺金色的高跟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