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蘭亭點了點頭:“這裡風景還不錯,鐘小姐請自便。我回房了。”
她要起身離開的時候,聽到鐘小姐說:“孟小姐,日本人炮轟閘北的那個晚上,小九爺應該不在家,你知道的吧?”
孟蘭亭慢慢轉過臉,看著她。
鐘小姐吸了口煙,吐出一串漂亮的煙圈。
“小九爺現在在和日本人打仗。我知道這種時候,在你麵前說這些,有些不大適合。”
“那個晚上,我和他一起,就在錦江飯店的房間裡。”
她頓了一下。
“忘了和你說,他之前曾替我在那裡包過一個長年房,當時還沒退掉。”
“我知道你應該不喜歡聽這些,但想了想,還是覺得有必要讓孟小姐你知道,心裡好有個數。”
“小九爺自然魅力無窮,但做丈夫……大約還是有些叫人頭疼……你們結婚,好像到現在,也不過就個把月吧?”
她含笑,凝視著孟蘭亭。
孟蘭亭看了她片刻。
“鐘小姐,請叫我馮夫人,或者馮太太。”
“我有點不解。你知道恪之是我丈夫,於稱呼上還如此疏忽,到底是無知,還是居心叵測?”
鐘小姐一頓。
孟蘭亭笑了笑。
“對於這樣失禮的開頭,我原本完全可以不用理會的。但鑒於你的關心,我還是回複你一下。恪之在你之前,似乎還有林小姐?方小姐?有點多,我記不住,也沒必要記。”
“我不知道你說的和他共處飯店房間是怎麼回事,他那晚上回來的時候,確實沒和我說,他喝醉了酒,和一位鐘小姐遇到過。”
“我隻知道,他最後還是回家了。”
“鐘小姐,老實講,對於我而言,你和那些林小姐方小姐們,並沒什麼兩樣。”
“或者說,你比她們更沒有自知之明,竟然敢來我的麵前和我說這樣的話。我不知道你指望在我這裡看到什麼。不管是什麼,恐怕都隻能讓你失望了。”
鐘小姐臉上的笑容,漸漸凝住。
孟蘭亭微微一笑。
“鐘小姐,彆把自己太當回事了。既然到了香港,那就繼續好好唱你的歌。”
“順便說一聲,你的歌唱得確實不錯,我還挺喜歡聽。下次你什麼時候出新唱片,我或許會叫恪之去買一張過來。”
孟蘭亭站了起來,撇下指間夾著香煙,身影僵住了的鐘小姐,轉身離開了露天餐廳。
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反鎖了門,也沒開燈,甩掉腳上的高跟鞋,雙手捏得緊緊,開始在昏暗的房間裡來回踱步,大口大口地呼吸,調整著自己的情緒。
半夜,她終於上了床,閉上了眼睛。
天漸漸地亮了。
到了約定的八點鐘,接她的便衣來敲門。
孟蘭亭打開房間的門,說道:“抱歉,我不坐今天的飛機了。麻煩你們,接八姐去機場就可以了。”
便衣神色錯愕,兩人對望一眼,遲疑了下,其中一人說:“夫人,剛才我們正想問一下夫人,八小姐她不在房間裡,門沒鎖,裡麵沒人。”
孟蘭亭一愣,急忙走了過去,推開隔壁那扇虛掩的門。
房間裡靜悄悄的。窗簾開著,一道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光束之中,微塵浮動。
臥室,浴室,露台,全都不見馮令美的蹤影。
她的箱子,也不見了。
孟蘭亭匆匆下樓,到了前台,問馮令美的去向。
金發碧眼的大堂經理急忙迎了上來,說馮八小姐今天一早就已經離開了酒店,說完,又遞來一封信。
“這是八小姐讓我轉交給夫人您的。”
孟蘭亭接了過來,從裡麵抽出一張紙。
灑了香水的酒店信箋紙之上,用房間裡的鉛筆淩亂地寫了一列字,字體潦草,大意是說她改變了主意,不想出國了,今早就搭最早的一班輪船回去,讓孟蘭亭不必管她,自己上飛機就行。
孟蘭亭捏著信箋,反複看了幾遍,陷入了凝思。
“馮夫人?沒事吧?”
經理關心地問。
孟蘭亭收起紙,抬起視線,慢慢地搖了搖頭。
“沒事。謝謝您,先生。我還有事,大約還要繼續在這裡住些天。”
“榮幸之至。願意為您效勞。”
經理微微躬身,笑容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