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孟若渝帶著一個端莊而美麗的年輕小姐, 兩人攜手而至。
戰時的幾年,孟蘭亭早就知道了這位小姐的存在,隻是一直沒機會得見而已。
她名叫溫琛,出身於金陵的一個舊世家, 戰前是金陵女子大學的學生,後家人不幸零落, 她加入軍隊,成為一名電報話務員, 和孟若渝在戰中相知, 繼而相愛,現在戰爭結束, 兩人準備結婚了。
溫小姐聰慧而溫雅,被孟若渝領進來的時候, 麵龐帶著薄暈,恭恭敬敬地隨了孟若渝叫孟蘭亭姐姐:“很早就知道了姐姐您, 若渝經常對我提及,我一直希望能見到姐姐的麵,今天終於得見, 十分高興。”
孟蘭亭很喜歡溫小姐, 給了她準備好的見麵禮,姐弟敘話, 商議幫他們操辦婚禮的事情。
孟若渝說:“謝謝姐, 但我和溫琛已經商量好了, 不準備大辦婚禮。過些天,我們登記成為夫婦,請幾位親朋好友一起吃頓飯,見證一番,我們就準備出國了。”
他頓了一下。
“這一場戰爭,我們之所以能堅持到最後,靠的,是千千萬萬前線將士奉上的無畏的犧牲。願我華夏從此再無同劫。但如果有,光是犧牲可用,將何等悲壯而不甘。我從前的專業本就是工程,沒有打仗的時候,這幾年,我一直在自修聯大編譯的航空動力方麵的書籍。姐,我已申請改修氣動力專業,等日後學成,我再為國效力。”
他看向溫琛。
“她完全支持我的決定。我們一起出去讀書。”
溫小姐含笑,和孟若渝對望了一眼,隨即看向孟蘭亭,點頭:“若渝說的,就是我想說的。希望姐姐您能支持。”
孟蘭亭凝視著自己的弟弟。
他的眉宇之間,神色堅定,目光是明亮而平靜。
她的心裡,湧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欣慰之感。
原來不知不覺之間,她的弟弟若渝,早已經長成了一個真正的男人。
他有他的抱負和理想,作為姐姐的自己,除了為他感到驕傲之外,又有什麼理由不去支持?
“若渝,好好努力。溫琛,你也一樣。姐姐會永遠支持你們的。”
她將弟弟和他的愛人的兩隻手疊放在了一起,緊緊地握住,說道。
“少奶奶!八姑爺他們到了!”
阿紅早已經嫁了人,也生養了孩子,走路說話,卻還是和一樣,風風火火,在外頭高聲喊道。
孟蘭亭走了出去,和下來的馮恪之一道,兩人出了客廳,前去迎接。
一輛汽車停在彆墅大門之外。孟蘭亭看到馮令美和何方則從外頭並肩而入。何方則一身軍裝,臂裡抱著他們三歲的女兒,兩人麵帶笑容,正朝裡而來。
何方則放下了女兒,走到馮恪之的麵前。兩個共同經曆了戰火的男人不約而同,什麼也沒說,各自伸臂,緊緊地攬住對方的肩膀,默默相互擁抱了片刻,這才分開。
“歡迎回家!”
馮恪之笑著說,隨即蹲了下去,抱起自己可愛的小外甥女,親了一下她的小臉蛋。
“舅舅,舅媽不是要給我生弟弟妹妹了?”女孩兒奶聲奶氣地問。
“是啊,你喜不喜歡?”
“喜歡。”
馮恪之“叭”的一下,又親了她一口。“真乖。”
“舅舅也喜歡。喜歡得很。”
他瞥了眼孟蘭亭,笑眯眯地說。
馮令美忍笑,和孟蘭亭敘了幾句話,攙著她的胳膊,兩人一邊低聲說著笑,一邊慢慢地朝裡走去。
“蘭亭,小九大概快要樂傻了。你還沒生呢。等他真當了爹,我跟你說,你可不能讓他太寵孩子。要不然,日後頭疼的可是你。”
她向孟蘭亭低聲傳授著自己這幾年的育兒心得。
孟蘭亭望著馮恪之在前頭抱著外甥女嬉戲之時,兩人發出的歡笑之聲的背影,唇角不自覺地彎了一彎。
家宴之上,眾人圍桌而坐,歡聲不絕,笑語晏晏。馮恪之也興致勃勃,不顧孟蘭亭和姐姐們的阻攔,喝了幾杯酒。宴畢散去,兩人回到臥室,收拾後躺了下去。
大約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的緣故,他很快就睡了過去。
孟蘭亭靜靜依在他的身邊,閉著眼睛,聽著他熟悉而均勻的呼吸之聲,慢慢地,也沉入了夢鄉。
大約睡到淩晨時分,迷迷糊糊裡,她習慣性地伸手向他,感到觸手仿佛為空,手一頓,人就醒了過來,睜開眼睛。
借著臥室裡的夜色的黯淡的光,她發現枕邊空了。
她轉過頭,看見陽台之上,站了一個身影。
馮恪之在那裡抽煙。
昏暗的夜色裡,夾在他指間的那點紅色煙頭,一明一滅。
他早已戒了煙的。
孟蘭亭遲疑了下,慢慢地爬了起來,輕輕叫了聲“恪之”。
他聽到了,立刻將手裡的煙頭撚了,轉身回到臥室。
“抱歉蘭亭。剛才睡醒,忽然煙癮又犯了,就去外頭抽了半支煙。”
“隻有半支!下不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