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2 / 2)

慈悲殿 尤四姐 6997 字 3個月前

當然了,這隻是深夜裡的一點小感慨,一覺醒來她又覺得錦衣玉食,沒錢不行。

哥哥早就上值去了,年輕輕的著實辛苦,雞起五更,照應著紫禁城裡的一切瑣碎,平定朝堂上的一切風波,難怪連娶媳婦都顧不上。

月徊起床後,綠綺幫著梳妝上粉。她坐在妝台前,那支通體碧綠的簪子在眾多首飾中鶴立雞群,就像梁遇本人,透著一股子不容忽視的邪乎勁兒。

這麼名貴的東西,不敢就這麼擱著,月徊說:“回頭給我找個漂亮盒子,我得把它收起來。”

綠綺應個是,“府裡庫房不知有現成的沒有,要是沒有,城裡有個琳琅鋪子,不賣旁的,專賣裝首飾的各色小匣子。”

月徊說知道,“就是盒子賣得比首飾還貴那個,像書上說的,盒子留下,珠子還了,真有那種願意花冤枉錢的主兒。”

鬆風跪在炕上給南窗掛簾子,應道:“沒錢的人計較冤不冤枉,有錢人隻管高不高興,好馬配好鞍嘛。”

月徊把那簪子拿來,愛不釋手地摩挲了會兒,最後用手絹包著,裝進了點翠金魚簪的盒子裡。

綠綺給她點口脂,又取玉容膏來,仔仔細細往她手上塗抹。月徊閒著也是閒著,東拉西扯聊起家常來,“你們進府幾年了?”

綠綺說:“這府一建成,咱們就進來了,少說有三四年了。”

“那也算老人兒啦。”月徊道,“我昨兒回來,路過東直門人市,正看見那裡人伢子賣人呢。好些個小媳婦,全是從汪府裡搜出來的,也不哭,一個個木頭人似的。”

鬆風是個活泛性子,她哦了聲,“我知道汪公公,就是咱們督主前頭那位,京城裡頭有名的愛養女人。置的那個屋子,一間連著一間,像養馬的馬廄。他府裡那些女子從天南海北收羅來,全沒名字,就往膀子上烙號兒,從一排到二十多,不帶重樣的。汪公公每回傳人就喊號兒,說今天給我小八,明天給我小九,這麼的點卯。”

月徊嘖嘖,“了不得,皇上也不過如此。”說著又打探,“咱們府建了好幾年了,沒人往府裡送女人?”

鬆風回回頭,心想姑娘這是想嫂子啦,便瞧著綠綺一笑道:“怎麼沒有,新府建成,督主請汪公公吃席,汪公公就說了,沒有女人不成個家。那老東西好色透了,還瞧上了綠綺姐姐,合該是巧了,正好有人給督主送使喚丫頭,督主順手就送給汪公公了,算是救了綠綺姐姐一命。”

月徊恍然大悟,轉頭瞧綠綺,那眼神很有深意。

綠綺見她要誤會,忙笑道:“姑娘快彆瞎猜,督主很顧念咱們這些下人。早前進府的時候,番子連審帶問,咱們都是有根底的人。不像外頭送來的,不收不賞臉,收了又叫人信不實,督主有督主的顧慮。”

月徊白高興一場,本以為哥哥對綠綺有點意思,誰知是她想多了。

也對啊,那樣的人,怕是得天仙才能配得上他。昨天出浴後的樣子,要不是親妹妹真把持不住。可眼瞧著年歲上去,沒人做伴也發愁,汪太監是太好色,他是太坐懷不亂,可見身體上的傷害容易造成兩個極端,要不是避諱閃躲,就是破罐破摔式發瘋。

月徊自覺看穿了世態炎涼,狠狠感慨了一番人生,操心完了弟弟又來操心哥哥。隻是偌大的府邸空著,以前為掙口嚼穀到處奔波的年月一去不複返了,如今坐著就能有現成的吃喝,她反倒開始還念六月心兒裡曬得泛白的碼頭,和岸上拿茅草搭出來的涼茶鋪子了。

她長籲短歎,閨閣裡的小姐們擅長琴棋書畫,能以此打發時候,她是一竅不通,隻能在回廊底下賣呆,看玉振她們翻鋪蓋曬被褥。

正閒得打算組牌局的時候,門上有個丫頭進來傳話,說:“大姑娘,外頭來了個年輕後生,說找您呐。”

月徊坐直了身子,“年輕後生?”以前跑單幫,到處和人打交道,年輕後生也認得不老少,彆不是誰得知她升發了,打算找她打秋風吧?倒也不能,並沒有交情特彆深的,難道是小四回來了?

她從躺椅裡站起來,“是小四爺麼?”

丫頭不怎麼認得小四,問了也是一臉茫然的模樣。

“那曹管事的呢?”

丫頭說:“來了幾個江南道的官兒,求見督主求到府裡來了,曹管事正支應他們呐。”

到了大年下,確實鑽營走交情的愈發多了,昨兒哥哥才見過一撥人,今兒又有找上門來的。月徊沒法兒,也不知來人是誰,隻好跟隨丫頭往門上去。到了檻前,見一輛馬車停在台階下邊,車做得挺考究,頂蓋有漂亮的雕花,連車轅都是楠木的。

“誰呀?”她攏著暖袖,頭上戴著臥兔兒,那貂鼠覆額拽得低,壓在腦門兒上,太陽從頂心照下來,根根貂毛帶著銀光,在眼前招展。

人呢?難不成還在車裡坐著呢?這該是多怕冷啊,來拜會還得她上前。

不過車外伺候的人倒不含糊,隔著轎簾向內通稟:“爺,姑娘出來了。”

於是簾子一角挑起來,簾內的人瞧見她歪著腦袋,眯著眼的樣子,一看就不是善茬。因簾子打得不高,她瞧不真周,彎下一點腰,試圖從底下略大點兒的縫隙裡看明白,可惜還是朦朦朧朧,到底車轎裡頭光線比外頭暗好些。

月徊走下台階,往前騰挪了兩步,也不知道怎麼稱呼,堆笑問:“聽說您找我?勞您露一露金麵吧。”

這回轎簾子終於大大打起來了,簾後人現了真容。

月徊一看,吃了一驚,“喲,怎麼是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