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1 / 2)

慈悲殿 尤四姐 6409 字 3個月前

皇帝在政務上算有建樹的, 唯一不足就是優柔寡斷。也許是自小養成的習慣,做什麼都要考慮再三,即便如今禦極, 立於萬萬人之上, 他也還是瞻前顧後,既要執掌天下, 又怕落得罵名。

梁遇掖手道:“既這麼, 那臣就往慈寧宮去一趟, 太後那裡由臣去說合,該認的錯臣來認,隻要太後答應讓親政大典順利舉行,就算太後要治臣大不敬之罪, 臣也絕無二話。”

皇帝從禦案後走了出來,拉著他的手說:“大伴是朕的膀臂, 太後的脾氣由來叫人摸不準路數, 要是當真由著她的性子, 不知要闖出多大的禍事來。大伴去同她商議,無論如何先保得自己,朕這江山可以沒有太後,但不能沒有大伴,你可記著了?”

梁遇笑道:“主子放心, 臣和太後打了那麼些年交道, 知道該怎麼處置。主子且少待,臣過去一趟,請主子等著臣的好信兒。”

皇帝道好, 梁遇拱了拱手,從東暖閣退了出來。正要下台階, 聽見身後有人叫了聲掌印,他停住步子回頭看,月徊從殿裡匆匆跑了出來。

因左右都有人,她不好隨意說話,拉著他讓到一旁,小聲道:“您要去太後跟前,八成討個沒趣兒,倒不如彆去了。我想了想,要不咱們還像上回似的,您在朝堂上垂一麵簾子,我躲在簾後用太後的聲調說話。不就是一場大典嗎,料著也沒誰敢上來掀簾子,隻要糊弄過去,讓皇上順利接了璽印就成了。您彆去慈寧宮,也彆受那份閒氣,太後要是知道皇上有求於她,還不知要擺多大的譜呢。”

妹妹心疼他受委屈,可見這一向沒有白疼她。梁遇道:“走還是得走一遭的,倘或能談得攏,也是雙贏。朝堂上瞬息萬變,不到萬不得已,我不願意你再拿這個本事示人了,對你沒有好處。橫豎你彆憂心我,當好自己的差事,主子跟前機靈點兒,就成了。”

他沒再逗留,提著曳撒下了丹陛。幾個隨侍的人在台階下等著,見他來了,魚貫跟在他身後,一路疾步往月華門上去了。

自打年前限製了太後的行動,慈寧宮一直挺安分,除了時有太後砸桌子摔碗的消息傳來,再沒有其他與前朝或是宮外有牽扯的動作了。梁遇從門上進去,慈寧宮裡靜悄悄的,簷下幾個太監宮女站著班兒,見他現身,紛紛俯首行禮。

太後這兩天禮佛的時間大大增加了,不過這會兒應當在暖閣裡。他在次間門前站了站,等人進去通傳,隔簾聽見太後的聲氣兒,不甚愉悅地說“他來乾什麼”,顯然沒有要見他的意思。

這要是等,得等到猴年馬月,他乾脆打起簾子,舉步邁了進去。

太後見他不等召見就進來,雖心頭有火,卻也不好發作。下狠勁兒擼著她的大白貓,擼得滿屋子貓毛飛揚。

“廠臣是貴客,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兒上我這裡來,又有什麼教訓?”

梁遇揖手躬了躬腰,“娘娘言重了,臣這回來,是給娘娘賠不是的。年前因那點子小誤會,給娘娘添了堵,這會兒想起來實在不應該。隻要能讓娘娘消氣,臣願意領罪受罰,以贖前愆。”

太後雖說脾氣壞了點兒,到底人不傻,她瞥了他一眼,哼笑道:“普天之下還有敢在你梁遇頭上動土的人?就算你願意受罰,我也沒這個膽兒降罪。我是領教過你厲害的,上我這兒用不著說漂亮話,有什麼就開誠布公吧。梁掌印是大忙人兒,我沒那麼大的麵子,留你陪我閒話家常。”

太後跟前不得禮遇,不是什麼新鮮事,她拿話來呲打,梁遇也不覺得麵上下不來。既然要攤開了說,其實也好,便拱手道:“臣今兒來,是來和娘娘商議皇上親政大典事宜的。畢竟大鄴朝少年天子登基不多,隻有前頭孝宗皇帝的先例,但因所隔年代久遠,隻怕依照得不仔細。”

太後聽了,臉上現出一種事不關己的漠然來,“皇帝親政,不是你們說了算的嗎,怎麼倒來和我商議?我是個不中用的太後,不管前朝還是後宮,哪裡有我說話的餘地?廠臣要商議,看來是找錯人了,我什麼也不知,什麼也不曉,你還是另尋他人吧。”

太後會說這些酸話,他來前早就預料到了,因此倒有十分的耐心來慢慢和她磋磨,“娘娘何必負氣呢,天子親政,您是太後,屆時大典要您出麵的,怎麼能和您不相乾?這樣,娘娘不熟悉大典流程,不要緊的,臣和娘娘說道說道,娘娘再看有什麼錯漏沒有……”

然而太後斷然拒絕了,“不必!梁廠臣,你們是拿我當三歲孩子啊,要用的時候給顆糖棗兒,不用的時候就做臉子圈禁,真打量我好欺負?皇帝既要親政,要我臨朝鬆口,那他自己怎麼不來?我好歹是先帝的皇後,他還管我叫一聲母後,大節下的,他來給我磕頭請安沒有?不孝不悌的東西,要不是我當初糊塗,皇帝哪裡輪得著他來做!如今翅膀硬了,全不拿人放在眼裡,我告訴你們,彆打量天下人都是傻子,你們編得了鄴史,編不了人心。將來自有人把你們的惡行一代代傳下去,不管到了哪朝哪代,你們都是狼心狗肺,臭不可聞!”

好好的一場對話,到最後終於演變成了這樣局麵,似乎和太後對話,永遠解不開這個死局。如今好話說過了,太後油鹽不進,那麼先禮後兵是免不了的。

梁遇也不惱,踅身在邊上圈椅裡坐了下來,“娘娘,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了,您處處作梗,著實沒意思,也晚了。倘或您有親兒子克承大統,那還說得通,可您所出不過一位公主,和皇上鬨得這樣兒,就算騰出了皇位,您也不能怎麼樣不是?還是聽臣一句勸吧,打今兒起好好和皇上相處,母慈子孝夠您受用一生。皇上也不是薄情的人,他自小沒了生母,您要是厚待他,處處以他為先,他怎麼能不孝敬您!說到根兒上,他是您頤養天年的靠山,上半輩子享福不是福,下半輩子安逸才是真福氣,您這會子隻管鬨,鬨到最後對您有什麼好處?”

太後聽不得他這套冠冕堂皇的說法兒,“我是母後,他是兒子,還沒怎麼樣呢,這就把我圈禁起來了,要是再厲害點兒,豈不是要生吞了我?你彆來給我唱高調,他的親政大典我不去,我就是要叫諸位臣工看看,叫天下人看看,皇帝是怎麼對待母後,怎麼以仁孝治天下的!”

梁遇聽她說了一車的氣話,半晌沒有再言語,隻是輕輕蹙眉,道一聲“何必”。

太後這人,真是很不好相與,有的人吃軟不吃硬,她呢,是軟硬都不吃,除非你拿住了她的命門。

梁遇低下頭,閒在地轉動起手上扳指,曼聲道:“臣記得永年公主下嫁了布政司右參政薛朗,上年布政司的糧儲屯田都沒能清算乾淨,這可都是駙馬爺的分內啊,太後娘娘知道麼?”

太後果然警惕起來,挺直了脊背戒備地看著他,“你想乾什麼?”

梁遇笑了笑,“也沒什麼,臣隻是偶然想起,順嘴一說罷了。公主已經許久沒回京了吧?娘娘記掛公主麼?要是臣派人把公主接回京來,陪娘娘一段時候,娘娘可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