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2 / 2)

慈悲殿 尤四姐 6627 字 3個月前

長公主鐵青著臉,“外力損傷?好啊,大鄴的太後竟被人殘害至此,我倒要問問皇上,究竟他的孝道在哪裡!”一麵指著那大夫道,“給我仔細查驗,說出個子醜寅卯來!”

外麵的大夫和宮裡的不一樣,宮外醫百樣人,看百樣病,多壞多惡的手段都見識過。觀太後病勢和症狀,幾乎不用多做思考便道:“回殿下話,以銀針入風池啞門一寸六分,病患立時四肢麻痹,口不能言。因針極細,不會留下傷口,也無法查清來由,早前是邪門歪道見不得光的害人手段。”

長公主聽完氣湧如山,含著淚問:“還有法子治好麼?”隻要能治好,就能說話,就能昭告天下皇帝謀害太後,能令天下人共誅之。

遺憾的是這種損傷永久且不可逆,大夫悵然搖頭,“藥石無醫。時間越久,神智隻會越昏聵。”

長公主站在那裡,仰天嚎啕起來,一聲聲母後叫得淒厲,“我知道是誰害了您,是梁遇那奸佞,還有他妹子!”

長公主畢竟是長公主,她懂得權衡強弱。沒有太後親口作證,不能將矛頭直指皇帝。但梁遇是皇帝大伴,隻要梁遇落馬,皇帝也就跟著臭了一半。其實以司禮監和東廠如今的勢力,同梁遇抗衡無異於以卵擊石,可眼睜睜看著親生母親被害成了這樣,天底下哪個做子女的能善罷甘休!

“那個叫梁月徊的,現在哪裡?”長公主厲聲問,“那賤婢借著一條嗓子冒充太後,假傳懿旨,今兒不交出這個人來,我斷不能依!”

珍嬤嬤心裡暗暗打鼓,月徊能學太後聲口這件事,長公主是怎麼知道的?這要是捅出去就是潑天大禍,回頭月徊勾著梁掌印,梁掌印再牽連皇帝,那可要亂成一鍋粥了。

“殿下,宮裡沒有這號人,您是從哪兒聽來的閒話呀……”

可惜長公主不好糊弄,示意左右架住了珍嬤嬤,“嬤嬤彆急,我自有靈通消息。你是我娘做姑娘時候帶進宮的,這麼多年的主仆,你可真下得去手。聽說你兒子近來高升了,誰許了你好處,皇天菩薩看著呢。賣主求榮可不是做人的道理,趁著我還願意叫你一聲嬤嬤,願意和你好好說話,你就和我交個底吧。我知道,憑你的膽子至多是幫凶,可要是你還藏著掖著,仔細最後他們把臟水全潑到你身上,到時候你渾身長嘴說不清,少不得是個株連九族的下場。”

長公主也算知道拿捏人心思,可惜這分量遠不及梁遇那頭重。珍嬤嬤既然為了兒子投靠梁遇,這時候左右搖擺就是自尋死路,她懂得這個道理。

珍嬤嬤長歎了口氣,“殿下,您憑著外頭江湖術士三言兩語,就牽扯上那麼多人,裡頭輕重利害,您想過麼?”

長公主見從她這裡逼不出真話來,也不費那個口舌了,轉而拽過了一個小宮女,“梁月徊在哪裡,說!”

小宮女支支吾吾,問不出所以然,她忽然覺得徹骨悲涼,這紫禁城早不是她記憶中的紫禁城了,這慈寧宮也不是她生活過的坤寧宮。所有一切都是陌生的,像闖進了一個未知的世界。

長公主鬆開了手,寒聲道好,“你們不說,我自去找皇上。這時候朝會還沒完,我要是腳程快點兒,趕得上和滿朝文武打個照麵。”

大鄴朝沒有後宮不得乾政的規矩,當初她年幼,先帝帶她上過早朝,見過外邦使節,每年宮中大宴都有她一席之地,那個禦門聽政的奉天殿,她走起來輕車熟路。

從慈寧宮往南,一路上宮門不少,大內禁軍也不少,每道宮門都有錦衣衛把守。她出降三年了,這些錦衣衛不知換了幾造兒,都不認得她,因此過門禁遇上了阻礙,那些不長眼的東西敢攔她的去路,她把牙牌砸到了他們臉上,“我是永年長公主,誰敢碰我一下,我跺了他的爪子!”

就這麼,她一路過關斬將進了右翼門。皇帝禦門聽政就在前頭奉天門,這時候日頭正升起來,那闊大的廣場上沉澱著薄薄的霧氣,從這裡已經能清晰地看見眾多肩披朝陽而立的身影。

她是豁出命去了,一定要為母親討個公道。然而正想上前,一側的中右門裡走出個人來,一身朱紅的曳撒濃烈如火,眯著長而秀的妙目,那臉那身形,比三年前更風流了幾分。

他一向以柔和麵貌待人,即便到了這時候,依舊保持優雅的格調,揖手道:“殿下回京,怎麼不事先打發人知會臣一聲,臣好出城相迎。”

長公主冷冷審視他,“梁廠臣,我要見皇上,請你為我引路。”

梁遇臉上露出為難的神情,掖著手道:“眼下還沒散朝,臣是聽人回稟說殿下進宮了,特地告假抽身出來的。殿下要見皇上,再略等會子,臣先伺候殿下往乾清宮,至多喝上一盞茶,皇上就回來了。”

他溫言煦語,美目流轉,可長公主不吃他那套。

“廠臣何必惺惺作態,太後遭人毒手,傷了風池啞門兩大穴,這麼大的事兒,你執掌司禮監竟不知道,叫我怎麼信得實你!今兒我必要見皇上,當著滿朝文武的麵見皇上。我奔波千裡趕回宮,為的就是替我那苦命的母親主持公道,把那起子害她的小人,一個個就地正法。”

長公主紅著眼說完,也不管梁遇阻攔,舉步就要往前朝去。

一旁隨侍的楊愚魯和秦九安忙上來賠笑,“殿下……殿下,朝堂有朝堂的規矩,殿下自幼長在宮裡,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長公主是正宮娘娘所出,正經的金枝玉葉,氣性兒自然不比尋常公主。見他們伸手碰觸,銳聲叱道:“起開!你們是什麼東西,也敢近我的身!我是大鄴長公主,是皇上禦姐,你們生了牛膽不成,竟是要犯上作亂,和我動手動腳起來!”

楊愚魯和秦九安平時雖風光,但在長公主麵前不過是奴才秧子,彆說他們,就連梁遇都不在她眼裡。遭她嗬斥,頓時有些畏縮,伸出去的手攔也不是,縮也不是,一時都顯得訕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