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1 / 2)

慈悲殿 尤四姐 6658 字 3個月前

不過這鞋墊原本是托哥哥送給小四的, 怎麼會在他褥子底下?

看看這針腳花樣,宮裡的繡娘應該做不出這麼醜的來。那這鞋墊是怎麼回事?梁掌印那麼大義凜然瞧不上的東西,一轉頭就昧下了?

月徊滿腹狐疑, 把鞋墊擱在了一旁的矮幾上。小太監搬了簇新的褥子進來, 她還是儘心給他鋪床疊被,白底柳葉的花式, 才能顯出掌印大人出淤泥而不染嘛。

帳幔當然也得換, 換上白羅綺紗帳, 拿銀絲絞珠的掛鉤掛好,掌印的床榻這回可就像姑娘的一樣細膩溫軟了。

隻是這鞋墊子,還是十分困擾她。月徊坐在南炕上,翻來覆去地盤弄, 心說哥哥八成覺得很心虛吧,要不怎麼藏得這麼隱秘呢。這個人呐, 嘴上強硬, 其實小肚雞腸, 嫉妒心極強。還好是個男人,要是托生在了帝王後宮裡,一定是個橫行六宮的奸妃吧!

不過哥哥這麼彆扭,她心裡還是挺高興的。雖說裡頭難免摻雜了一點尷尬,總算哥哥還能把這麼差的手藝當寶貝, 著實不容易。至於到底為什麼把鞋墊兒留下, 大概還是因為他不喜歡小四。且一琢磨乾弟弟有,憑什麼親哥哥沒有,所以這就搶來擱在他褥子底下了。

這鞋墊裡頭加了油綢, 隻有大冬天能用,如今天兒暖和了, 壓得時候一久,他自己也給壓忘了吧!不巧得很,今兒又落進她手裡了,等他回來她得好好問問,為什麼給他做雙新的他不要,偏要搶小四的。

這麼問肯定讓哥哥下不來台,月徊笑得很歡快,就是要下不來台才有意思。她這回也要臊一臊哥哥,誰讓他死活不肯帶她上兩廣去!

隻是閒來無事,時候過起來可真慢。她趴在窗口看天上太陽,日影一點點移過來,有風吹拂,窗口的金魚風鈴在頭頂上叮當作響。她又開始琢磨,之前說好的事,為什麼他又反悔了。昨晚上隨侍的人是曾鯨,恰好今天他出門沒點曾鯨的卯,她看見曾鯨從對麵廊廡下走過,忙探脖兒叫了聲“曾少監”,一麵招手,“您來……”

曾鯨不知道她的花花腸子,聽見了便斜插過庭院,停在窗外問:“姑娘什麼示下?”

月徊笑了笑,“不是我的示下,是掌印的示下。他說昨兒落了一方私印在外頭,才剛還在屋子裡團團轉呢,您幫著想想,是不是落在外頭了?”

外頭是哪裡,完全就是套話。原本曾鯨辦慣了案子,這點子小心思沒法讓他上當。怪就怪梁遇的私印太要緊,那種東西要是丟了,接下來會引發無數麻煩。況且她又是梁遇妹子,就憑這身份,也讓曾鯨不設防。

“昨兒就去了盛大人府上,再沒去彆處啊……”曾鯨冥思苦想,忽然回憶起來,“離開盛府後,老祖宗獨個兒走了一段路,那時候天才擦黑,彆不是那當口上弄丟的吧!”

月徊心頭暗喜,裝腔作勢說:“興許就是!是哪條胡同您還記得嗎?”

“豐盛胡同啊。”曾鯨說,“那條胡同東西筆直,要是真落到那裡,恐怕早叫人撿走了。”

曾鯨如臨大敵,月徊卻暗自偷笑,“豐盛胡同盛家,那是個什麼人家啊?以前我聽掌印說起過,後來給忘了。”

曾鯨哦了聲道:“算是老祖宗的舊相識,盛大人早年是宗人府經曆,對老祖宗有知遇之恩。如今因病致仕了,老祖宗不忘舊情,得了閒總去探望他。”

月徊長長“哦”了聲,“我倒沒覺察,原來咱們掌印是那麼念舊的人呐!盛大人家沒有兒女麼,哪裡用得上他隔三差五探望。”

曾鯨看了她一眼,忽然發現她有探底的嫌疑,但口中仍應著:“盛大人隻一個兒子,眼下在邊關帶兵呢……既然老祖宗的印丟了,我這就召集廠衛,就算把京城翻個底朝天,也得把印找回來。”

月徊虛頭巴腦說:“要不還是再等等吧,沒準兒掌印已經派人去找了呢。也或者他不想弄得人儘皆知,就想悄悄行事……”說著齜牙笑了笑。

曾鯨古怪地打量她,“姑娘彆不是和我鬨著玩兒的吧?”

“哪兒能呢。”月徊心虛地說,“橫豎您等掌印的信兒,他要是不提,那八成是有他自己的主意,您就撂下差事,不用管了。”說罷縮回脖子,靠著東牆繼續瞎琢磨去了。

豐盛胡同盛家,早前的宗人府經曆,上那兒能談起她,且談得改了主意,看來那位盛大人和梁遇的關係非比尋常。梁遇多疑,沒那麼容易相信彆人,除了因她是親妹妹,在她麵前不避諱外,對誰能掏心挖肺?這位盛大人若是隻對他有知遇之恩,以梁遇的脾氣,大不了栽培人家獨子當上大將軍,再逢年過節給人家送點金銀,哪兒會漏夜趕過去討主意,討完了第二天還上慈寧宮,對她出爾反爾。

可見這盛大人是個厲害主兒,往後不能再讓哥哥去了,他會離間他們兄妹的。她的要求一點兒也不高,就盼著和哥哥沒有芥蒂地共存下去。譬如老話兒說的,世間百毒,五步之內必有解藥,桔子吃多了上火,橘子皮卻能去火。她和哥哥拉扯互補,一輩子過起來那麼快,眨眼就完了。

梁遇回來得有點兒晚,差不多掌燈時分才進衙門。那時候天上僅剩一點紅色的暮雲,他的曳撒也是紅的,朱紅上又鑲了金絲的通臂袖[,舉手投足間金芒流轉。站在院子裡指派接下來的差事,那些太監們得了令兒,潮水一樣退下去,他又獨自站了會兒,方轉身走進值房。

進門頭一眼就看見她,似乎有些意外,“你怎麼還沒走?”

月徊氣不打一處來,但還是忍住了,十分可惡地指了指裡間,笑著說:“您瞧啊,我替您把被臥都換了,換得乾乾淨淨的,連羅帳都換了,您覺得這色兒怎麼樣?”

然後梁遇的臉色就變啦,他怔忡了會兒,愕然轉頭看她,“誰……讓你換的?”

月徊裝得一臉純質模樣,“我就是覺得天兒暖和了,再睡藍綢的被麵不好看,這才給您換的啊。”說罷哦了聲,抽出身後四隻鞋墊來,“您彆怕,床上的東西丟不了,我給您收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