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2 / 2)

慈悲殿 尤四姐 7397 字 3個月前

梁遇彆有深意地打量她,“你背著皇上是一張臉,麵對皇上又是另一張臉,皇上知道麼?”

月徊扭頭衝他一笑,“宮裡幾時缺聰明人兒?皇上喜歡我的憨直就夠了。”

這就很好,懂得投其所好,不是一味謹小慎微,就能得皇帝青眼的。梁遇遠眺坤寧宮,喃喃問:“你現在什麼想頭兒?心裡難受麼?”

難受倒也談不上,月徊說:“皇上這大婚,來得太晚了。要是再往前挪上三個月,我大概還會悄悄哭上一鼻子,現在……沒那興致了。”

多有意思,都說女孩兒更長情,沒想到月徊是個異數。梁遇道:“看不出來,你是個喜新厭舊的人。”

月徊很謙虛,“哪裡,我這是知情識趣兒。再說喜新厭舊,我見天關在宮裡,也沒那機會遇見新的。”邊說邊t著臉瞅他,“我這人呐,不為五鬥米折腰,唯獨愛琢磨人的長相。長得不好看的,就算簇新的也沒用,還不及‘舊’的呢。”

她滿肚子彎彎繞,有小聰明不用在正經地方,喜歡話裡夾裹點兒什麼,常能撩撥人心。

當然,也許是因為自己身子歪了,心也歪了,才會覺得那是撩撥。往常她也愛打趣,也正大光明誇他長得好,她才回來那陣兒,或者說他不知道自己身世的時候,從不覺得這話有什麼不妥,但後來立場有變,聽什麼都像有弦外之音。

其實男人長得漂亮,不是什麼好事。他當初入宮拜師傅,盛時親自挑了熟人托付,饒是如此,還常能遇見那些下作玩意兒,或是嘴上輕薄,或是動手動腳掐屁股的。沒有大權,漂亮的臉就是禍根。如今大權在握,且找回了好色的妹妹,這張臉又變得有用武之地起來。至少能鎮唬住月徊,不至讓她看見個稍有顏色的,就像旱死了似的被拐跑。

他身心舒爽,“我已經把後頭的事都交代曾鯨了,明天一早就動身。”

月徊應了聲,“您打算留曾少監在京裡主持嗎?”

梁遇頷首,“他辦事穩妥,又是我帶出來的,眼下翅膀沒硬,還可信得過。”

所以啊,他真是誰都提防著,月徊見他事事倚重曾鯨,以為他至少對曾鯨是放心的,原來並不。這樣也好,小心駛得萬年船嘛,厲害角兒就得一手開疆拓土,一手霸攬住大權。她也知道,他當年是除掉了前任掌印才上位的,司禮監慣有奪權的老例兒,一不留神就會重蹈汪軫的覆轍,他自然寸步留心。

前麵坤寧宮鼓樂大奏起來,月徊嗟歎著,“皇上這是挑開皇後的蓋頭了吧!”

梁遇沒有說話,調轉視線看了她一眼。

燈火倒映在那雙烏黑的眸子,如浩瀚天宇一星璀璨。她心裡當真不遺憾,倒也未必,她隻是懂得審時度勢,知道後頭厲害人物多了,她跑得快,就能保持常勝。

他臉上神情漸趨柔和,問她:“今晚打算喝一杯麼?”

月徊搖搖頭,“喝什麼呀,上回那壺酒,早讓我喝完了……”說罷咦了聲,“您不忙嗎?那麼多事兒要您操心,怎麼上這兒和我拉起家常來了?”

梁遇心說還不是怕你傷心麼,現在看來多慮了。一個有閒心教彆人怎麼晉位份的家夥,小情郎娶了彆人固然遺憾,但絕夠不上傷心。

“養了那麼一大幫子手下,就是為了萬事不用親力親為。”他夷然說著,“皇上有了皇後,你成了孤家寡人,我這個做哥哥的不能看著你落單,好歹要來瞧瞧你。”

月徊有點兒感動,“還是我哥哥好。”夜風習習裡嗅見了一點酒香,不由探過去聞了聞,“您又偷著過乾癮兒啦?”

這人說話,總是著三不著兩。梁遇道:“什麼過乾癮,前頭有賓客,皇親國戚們都在奉天殿宴飲呢,我才從那兒過來,不免要喝兩杯。”

月徊斜眼打量他,眼神裡充滿不屑。以他現在的清醒程度,怕是隻喝了半杯,不能更多了。男人到哪時候都要麵子,她算是知道了他的死穴,酒量奇差,拿捏住這個,將來肯定有用得上的時候。

“砰”地一聲,朝賀的二踢腳引路,蹦上了半空。接著午門前開始放煙花兒了,大串大串地連成片,姹紫嫣紅眼花繚亂,把這皇城上的夜都點亮了。

至於後頭帝後合房那些事兒,就不是他們該過問的了。皇帝得在坤寧宮連住三天,當然要是住出滋味兒來了,住上三五個月也沒什麼。

皇帝唯一的好處就是自律,前一天大婚鬨到醜時,第二天照樣五更起來。

月徊今兒已經交了差事,梳篦重回梳頭太監手裡。她收拾好了行裝,特意到皇帝跟前卸任辭行,壓著兩手蹲了個萬福,“皇上,我今兒出去了,有程子不能伺候您呢,您要保重龍體。”

皇帝眼下有淡淡的青影,看著真是操勞得過了,但仍舊深情款款牽住了她的手,“月徊,朕等著你回來。”

月徊笑了笑,還沒回話,外麵傳來宮人給梁遇請安的動靜。皇帝就勢放開了手,轉身迎上前兩步,切切叮囑:“剿滅亂黨要緊,大伴的安危更要緊。倘或遇上了坎坷,千萬煞煞性兒,再從長計議。”

梁遇對皇帝的性情可說了解透了,越是這麼說,越是要他立軍令狀的意思。於是向上拱手,朗聲道:“紅羅黨不滅,臣絕不還朝。主子政務巨萬,好歹保重身子,隻管高坐廟堂,等著臣的好信兒。”

君臣兩個,海誓山盟般依依不舍了半天,看得月徊直犯困。後來終於辭出來了,這時候天剛蒙蒙亮。

清早的風還涼著,宮牆的瓦楞和牆根兒積攢著露水,喘上一口氣,心肺格外清涼通透。

月徊像孩子似的,不敢喧嘩,就是縱跳小跑著,回頭壓聲兒說:“哥哥我真高興,咱們要出遠門兒啦。”

出遠門兒確實令人歡喜,從一個活膩味的地方走出去,才知道外麵天大地大,不止足尖這一畝三分地。

梁遇把胸膛裡的濁氣都呼了出來,短暫離開也有逃出生天之感。月徊的快樂感染他,見她腳下輕快,笑著招呼:“慢點兒跑,仔細摔了!”